快要走到城楼时,何婧英一勒马绳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飞索卫说道:“把你的飞索给我吧。”
飞索卫愣了一下:“王妃你要自己进去?”
何婧英点点头:“你没必要陪我去送死。”
“王妃,小的跟随何祭酒多年,此行生死不计。“
何婧英缓缓抬起头看着飞索卫:“何祭酒已经死了,你可愿为何祭酒报仇?”
飞索卫点点头。
何婧英微微一笑:“那就听我的。”
何婧英拿过飞索在自己手臂上装好。她划破自己的手指,将箱子里洞螈放了出来。洞螈爬上何婧英的肩头,躲在何婧英怀中的阴影里。
“你回石头城去,就告诉他们我在城外就已经死了。”
飞索卫一愣,不解地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叹道:“只有说你亲眼看见我死了,萧将军才不会冲动地直接到京城里来。”
那时萧练是要回去他的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让他自己选吧。
何婧英试了试飞索的机关:“你回石头城报信之后就去乱葬岗。京城封闭,小华佗想真的拿下皇位没有那么容易,必定会杀人。我如果能活着进城可以通过抛到乱葬岗的尸首将消息递出来。”
飞索卫震惊地看着何婧英,明明是很可怕很凶险的事,她却说得那么平静。
何婧英顿了顿:“要是十日内我都没有任何消息递出来,那就让周将军准备打一场硬仗。另外这件事情不要让萧将军知道,你独自一人悄悄去乱葬岗就好。”
“那王妃刺属下一剑吧。”
何婧英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若说她死在城楼之下,而飞索卫却毫发无损,怎么可能呢?
何婧英拿起手中的剑:“得罪了。”说罢何婧英抬起剑刺入飞索卫的左肩下,心脉之上的位置。
飞索卫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何婧英赶紧撕下他的衣袖为他止住血,又从怀里拿出金创药来。
飞索卫赶紧挡住何婧英正要上药的手:“王妃,哪有逃兵还有时间给自己上药的?”
何婧英垂下眼眸,将金创药收回怀中:“你受苦了。”
飞索卫看着何婧英坚定地说道:“王妃,当初属下随何大人进城就是为了来救王妃。今日王妃有自己的计划,属下自然应当遵从。只是属下在乱葬岗十日还收不到王妃送出来的消息,无论是奉何大人的遗令还是周将军的命令,属下都会想办法进城找到王妃。”
何婧英见他说得那么坚定,也不再阻拦,点点头说道:“我一定会活着将消息递出来的。”
说罢何婧英一跃上马,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
绕过山路,很快就看到城门前吊着一个人。
高高的木架建在城门之前,上面绑缚着一人只着了一件中衣,上面满是斑斑的血迹。他低垂着头,如瀑的墨发在空中飘荡。
何胤,一生儒雅,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何婧英泪水夺眶而出。
多年前她在街边流浪,是何胤将她带回了小山东苑。从此她也有了家,像个士族女子一样衣食无忧,被尾宿称为小姐。
何胤整日与药石为伴,但因为她喜欢吃鱼,即便在冬日里也亲自到冰冷的溪水里抓鱼给她吃。
她重生之后,得知真正的萧昭业不知去向,六神无主的时候,只有何胤会问她一句:“委屈吗?”
她的何家,其实只有何胤一人啊。
她口口声声说的家族荣耀,其实只是为了何胤一人而已啊。
但现在这个翩翩君子却被吊在高台之上,任烈日曝晒,任风吹雨打。
三叔,我好久没有吃过你煮的鱼汤了。
三叔,阿英来晚了。
何婧英纵马上前,哪还管周围有没有埋伏,有没有陷阱。
孤命一条,要取便取吧。
何婧英左手一抬飞索从臂间飞出钉在高台的横梁上。
何婧英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右手握剑,整个人在飞索的带动下飞道空中。她一剑挥出,斩断吊着何胤的绳索。
她将剑随手扔掉,伸出右手揽住何胤,与何胤一同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揽着何胤,就像是怕这么一摔会把何胤孱弱的骨架摔碎了一般。
尘土飞扬,沾上了何胤的墨发。
“三叔?”何婧英轻声叫道。
何胤双目紧闭,明明只是睡着了的样子啊。就像是无数个日夜,服了药的何胤在房里休憩的时候一样。
何婧英伸出手将何胤发稍上的尘土轻轻拂去:“三叔,阿英来接你了。”
何胤手指冰凉,就像那天下河去给何婧英抓过鱼之后一样。何婧英将何胤的手握在手心,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三叔,阿英想吃鱼了,你醒醒好不好?”
从此她是真的没有家人了。
她的家,其实从来不是将军府,而是小山东苑,尽管她只在小山东苑住了短短几年,但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染在中衣上的血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中衣上。破烂的中衣被无数的鞭痕撕裂。
四周发出兵刃与铠甲摩擦的声响。
何婧英脱下自己外袍轻轻盖在何胤的身上。她轻柔地将何胤有些乱的鬓发整理好,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