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珉之懒得和萧练斗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么多告诉你点也无妨。你以为我当初为何要违逆圣意,执意要娶阿英?”
萧练浓眉浅浅拧起,难道不是因为你把阿英当天女下凡了么?但这句话萧练没说。
杨珉之叹道:“或许我们的皇上自己都没发觉,他对王家的忌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那个天真的二王叔自以为与王融交好,迎得了王家的支持,就能动摇先太子储君的地位。可恰恰是王家一面倒的支持他,才巩固了我父王的储君之位。”
萧练道:“可是文慧太子妃也出自王家。”
杨珉之好笑道:“母妃生性太过恭顺懦弱,早就是王家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否则王融当初身为太子府侍郎怎么会去投靠了西邸。”
萧练道:“所以你娶阿英,看似是违逆上意,其实反而是顺应了圣意?”
杨珉之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当时是真的在违逆圣意。但是只有这样日后我才能有上位机会。”
萧练渐渐回过味来:“与其娶一个权臣之女,不如娶一个徒有虚名的士族之女,这样不仅不会被忌惮,还能赢得何家无条件的支持。”
杨珉之手指点了点萧练:“你还是不算太笨。”
萧练握紧的手放在衣襟上,紧握的拳头让缠绕在手上的纱布箍进了才刚刚结了一层痂的伤口里,一丝鲜血从手心里渗出来,滴落在月白的衣襟上。”你为什么一直骗她?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
“等我?”杨珉之失声笑道:“我看她挺开心的。”
他说这话时包含深意地看了萧练一眼。
萧练怒极,一拳揍在杨珉之的脸上。
可是拳头才刚刚碰到杨珉之的脸,他的手臂就像忽然被卸去了力气一般,忽然之前垂了下来。一阵心悸传来,萧练瞳孔骤缩,他抬起头来,看见杨珉之低垂着头,隐藏在黑暗中微微勾起的嘴角。
“你做了什么?”很快不止是手臂,萧练的双腿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似的,开始颤抖。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吃?为什么还是会中毒?
杨珉之一直蜷缩在阴影里的身躯舒展开来。萧练这才看见,他身上的衣襟上全都染了血。手腕上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已经凝固。
杨珉之重重地吁出一口气:“你还真是厉害,这么重剂量的迷药是头牛都迷倒了。你若不是动了怒让气血翻涌得更快了些的话,你还能撑得久一点。”
“为什么你没事?”萧练勉强让自己的双腿站直。
杨珉之轻声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都不是活人,也用不着呼吸。”
杨珉之伸手将屏风推开一些,露出屏风的卧榻。绞绡纱的卧榻前,用鲜血画了一个奇怪的但却十分熟悉的图案。
萧练瞳孔骤缩,眼前的天地似乎在旋转,小院的门槛变成了一条水蛇,让他跨不过去。
但是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让萧昭业这样回到何婧英身边。
萧练用手抓住门槛将自己半个身子送了出去。
杨珉之从屋里走出来,将手轻轻搭在萧练身上,将萧练轻而易举地拽了回来。
萧练满目通红,手指连门槛都抓不住。
“为什么?”萧练嘶哑的问道。
杨珉之冷笑道:“为什么?难道要我看着你着皇太孙冠服站在金銮殿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享受属于我的一切?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把阿英夺走?”
萧练咬住自己的舌尖,顿时浓烈的铁锈味充盈了整个口腔。舌尖传来的疼痛终于让萧练清醒了一些。他反手一拳打在杨珉之的脸上,跌跌撞撞又往外跑去。
他还不能死,何婧英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危险之中!
杨珉之从嘴里吐出一颗碎牙,暴怒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敲在萧练的脑袋上,鲜血从萧练的额角流下。
萧练张嘴,想大喊出声,但喉咙就像被麻痹了一样,只能发出“嚯嚯”声。
可是不能死啊。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
怎么能将阿英交回这样的人手上呢?
可黑暗渐渐弥漫上来。萧练就像落入泥沼的人,慢慢一点一点的下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脚踝、膝盖、腰际、胸膛、脖颈,直至黑暗淹没过下颌,掩住口鼻。
他的双手在虚空之中徒劳的挥舞,可周围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杨珉之重击萧练之后,身形晃了晃,他有些无力地扶住了桌子。杨珉之这具躯壳真的是太弱了,加上之前布阵费了不少血,现在竟然有些头晕。
好在萧练早已吸入了足够多的迷药,任他再挣扎一会儿也该没力了。
杨珉之干脆倚在桌边,看萧练如水中溺水的人一样在紧紧抓住门槛做最后徒劳无益的挣扎。
……
……
清晨,何婧英有些疲惫地醒来。昨夜做了一晚上噩梦。
自从淳儿走后,何婧英就没有再用过贴身侍女了。她此时也懒得再唤丫鬟来,赤着脚走下床来,将门打开了。
门外,“萧练”逆着光站在那里。
何婧英莞尔:“你怎么来了?”
“萧练”微微一笑:“阿英,我回来了。”
那一抹笑含了久别重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