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祖母,自己是不是格格,祖母说也许太祖母是。我又问那我是不是汉人,如果不是汉族中考可以加分,祖母露出慈祥的笑容,“这个我可帮不了小林,当时登记户口的时候你祖父说是汉族,我不认识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找来户口簿,的确是汉族。
妈妈不怎么爱我,她常常认为我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以至于我没有朋友。
的确,从小学到中学我一个好朋友都没有,即使一开始能说上几句话,到后来也变成了仇人一般。一开始我赶到害怕,非常害怕,人害怕的时候就想躲开,我装病不愿意去学校,拖拖拉拉总是迟到,甚至逃课被老师训骂。
老师也不怎么喜欢我,但她很少说我不对,我猜原因是爸爸给了老师家不少好处,比如给老师的父母送牛奶和鸡蛋,90年代初,这些东西的价值比现在高多了。
但我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同学们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和我做朋友而对我不够友好,他们看我的眼神我觉得既熟悉又琢磨不透。
直到我长大成年,成了一个医学院的学生之后,在我看惯了躺在玻璃容器里的器官之后,我终于确定那些眼神背后埋藏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惧怕。
人们害怕我,没有理由的,人们害怕我。因为我们住在最老的城区,家里没有厕所,我也没有独立的房间;因为我总是由外婆接送,几乎看不见爸爸和妈妈。有人认为我的父母关系不好,我是个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
他们讨厌我、欺负我、在背后甚至当面对我说难听的话,摆出瞧不起我的姿态。同学们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英文单词骂我,编造种种巧合制造我活该被辱骂的假象,好像我就是注定是应该被折磨的那个人。
谁也不是生来就注定该被侮辱的。
我睁开双眼,在无菌观察室醒来,周围的环境再一次从阴冷的老宅变成一个正方形的封闭房间。舅舅站在我面前,眼神绝望而且冷酷。我想破口大骂,“你就不该娶你那个毒蝎心肠的老婆。”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注射了麻醉剂,除了大脑还能运作,其余部分只能任人摆布。
我再一次确定,我就是那个生来被人讨厌的人,小时候是外面的人,房子没了以后连家人都讨厌我。
舅舅的声音充满悲伤,“继续吧,时间不多了。”
继续什么?继续把我困在这间无菌室里吗?我不记得自己醒来多少次又昏倒,不知道舅舅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但我很清楚,自从舅舅娶了舅妈,我们家就彻底完蛋了,这个女人抢了舅舅,还在老宅拆迁的时候用她的阴谋诡计骗走了本该属于我妈妈的房子,全是因为无知的祖母相信了她的研究。古怪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却相信了科学。
舅妈这位留学回来的生物学博士,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我送进了医学院,而现在我确信这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的一部分,讨好我的父母,讨好我的祖父母,为的就是老宅动迁后两千万的动迁款。
我再次意识模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