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讨债的
京城的春天永远是热闹的。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出游踏青,又或是烧香祈福,还有——春闱。
天下学子涌入京城,客栈驿馆都住满了人。
凤祥茶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徐月如鬓边垂落几缕发丝,她手腕一转,挽着别到耳后去。
她出身高贵,枢密使府的独女——原本她有个大哥的,只是几年前领兵上阵,战死沙场。
徐家人着实伤心过一场。
且枢密使徐天德一辈子不曾纳妾,府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只是徐夫人当年生徐月如的时候,曾伤了根本,再难怀胎。
如今年纪也大了,徐月如本就是老来女,现在总不可能再生个儿子出来。
于是徐氏宗族中,便不知多少人盯着,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徐天德。
徐月如是不堪其扰,成天领了丫头遁出来,或吃茶,或听戏,总不愿意在家里待着罢了。
一杯碧色茶汤见了底,徐月如也没回头,纤纤玉手往桌上摸,拿了块儿桂花糕往嘴里送。
正赶巧了今日放榜,新科登榜的贡士们喜气洋洋,此时正从楼下过。
徐月如眼见,瞧见个宝蓝长衫的郎君。
他身边儿三五成群的围着人,一个个或阿谀奉承,或插不上话干着急的。
徐月如略眯了眼,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也没再往嘴里送。
小姑娘家生来金贵,养的更金贵。
她本生的白,小脸儿红扑扑的,那桂花糕松软,一口咬下去,留了些渣沾在唇角。
楼下的郎君不知听了什么话,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刚好抬头的时候,同徐月如四目相对。
徐月如难得的心慌了一场,愣怔须臾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玉臂一抬,拉了敞开的半扇窗,啪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了,隔断了那样的对视。
她一抬手,捂着脸,莫名心跳快了好些。
她动静闹得大,春芝看的一头雾水,就凑上去:“姑娘怎么了?”
徐月如捂着脸的那只手垂下来,低头看着手上的半块儿糕,摇头说没事,却心不在焉。
楼下齐明远微微走神,唇角勾一勾虽然还在笑着,可思绪早就已经飘远了。
身边儿的人还围着他问东问西,猛然发现他走了神,叫了声齐兄,顺着他目光往凤祥楼的二楼看去,可明明什么也没有,于是又叫了他两声:“齐兄看什么呢?”
齐明远噙着笑收回目光,背着手继续往前走:“没什么。”
·
徐月如是日落西山时回家去的。
家里这些天乌烟瘴气,她从来不喜欢同那些人打交道,平日里依附着徐家作威作福,大哥过世之后,也没见得有多伤心,后来却一个劲儿想往他们府上塞人。
她家去时,在府门口见了两顶小轿。
最普通不过的青灰顶,徐月如一见就心烦。
春芝观她面色不好,掖着手上前小半步:“姑娘别生气,要不咱们绕到后面进府吧,不必理会那些人,横竖夫人会打发了她们的。”
徐月如深吸口气:“我自己家里,我倒要躲着她们?”
她横了一眼过去,提了长裙下摆一回,上了台阶去。
结果等过了影壁墙,远远地就瞧见徐夫人身边儿的大丫头碧云。
她咦了声,脚步放慢了,等走近一些时候,碧云也往她方向迎过来,蹲身做了礼。
徐月如虚扶了她一把:“碧云姐姐怎么在这儿?”
碧云抿了抿唇:“小胡太太来了,夫人怕姑娘见了她生气,叫我在这儿等姑娘,等姑娘回府了陪姑娘回去。”
徐月如面沉如水:“她来干什么?”
当初想把儿子过继到他们家,小胡氏就是头一个,上蹿下跳,数她最积极。
母亲觉得,都是一家子骨肉,多少沾着亲,这样子撕破脸也显得她们不近人情,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总有诸多耐心对她们。
可徐月如受不了——
她大哥在的时候,最疼他,当初死讯传回京来,徐月如一度哭死过去。
她情绪激动,以致于伤身。
可他们一家人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小胡氏就找上门来,假惺惺的在大哥灵前哭,拉着母亲说什么心疼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类的话。
那时候是徐月如去骂了小胡氏一通,骂的她哑口无言,胡溜溜的带着她六岁的小儿子离开了徐府,之后的两三年,除了年节下,再也不敢登门来。
现在又来?
碧云见她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哪里敢叫她往后头去,三两步跟着,往她身前拦了拦:“好姑娘,不是为了那件事,小胡太太就是再没分寸,也不敢再拿这事儿来烦夫人,怎么还敢来呢?”
徐月如脚下一顿,碧云一只手抓在她左臂上。
她右手微抬一抬,按在碧云的手背上,把她手打下去:“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来的?母亲怎么不叫我去听?”
碧云知道她一贯的脾气和性情,晓得敷衍不过去的,不然真惹急了,她也拦不住姑娘,于是稍退了半步,压了压声儿:“小胡太太的大儿子高中了,今儿刚放的榜,她得了消息,欢喜的很……”
“你捡重点的跟我说,别东拉西扯的。”
徐月如心里有气,噎了她一句。
碧云心下无奈:“她来求夫人替他们家保媒的。”
保媒?
直觉告诉徐月如没有这么简单的。
本来他们家出身实在一般,想要有个好姻缘,求到母亲跟前来,也无可厚非。
但母亲这样避讳——
她也长大了,而且事情过去两三年,再不会像当日那样伤心难过,冲上去就要指着小胡氏的鼻子骂的。
徐月如缓了口气,勉强平复着心绪:“保谁家的媒?”
“她大儿子高中,她想让夫人出面,为她儿子求娶孙侍郎家的嫡幼女。”
徐月如呼吸一滞:“谁家?礼部侍郎孙大人吗?”
碧云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