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能给你什么?”
这场对决的胜负并不重要,只是纯粹地一次教训和对拼,宣泄的是情绪和态度,而非谁一定要比谁强。强大到他们这样的存在,除非真的是实力上的碾压,否则真的要爆发出全力一较高下,那么战斗波及的范围,甚至会将方圆数里都化为废墟,产生的动静将惊动整个王朝,何况这一拥挤狭窄的小房间。
大叔下意识地又摸向口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刚才已经抽光了最后一支烟。
九齿钉耙迅速地缩小,重新变成了木梳,朱老八将木梳丢在口袋里,重新坐回摇椅上,椅子受到他的体重欺压而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他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般把刚才滑落到地上的红毯重新盖到身上,冷声道:“关你什么事情?”
“那我能不能报仇又关你什么事?”
像是小孩子吵架一样,难以想象的对喷之后,大叔冷冷笑了笑,道:“你是妖,还是不服从妖帝的妖,三族皆容不下你,你身上带有越多他族的东西,反而只会让各族都更加坚定消灭你的决心。”
朱老八没有回话,不知是不想理他,还是默认了他的道理。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朱老八缓声道:“哪一族又容得下你么?佛什么都没给过我,所以我五百年前便不觉得这世上还有我的归宿,那你呢,你的天帝给过你什么?”
一向都不讲话的朱老八也未曾想到过,自己和这个男人对话的时候,话量居然会如此之多,甚至明明在刚才他们还打了一架,现在却讲述起了几百年来他都未曾再给人提过的心之所宿。
“天帝至少能给我道义,我能活到今天,就是天帝的给的道义。”大叔手环在胸前,卷帘门又好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向上拉一般,将被切割开的屋内外重新连接了起来,他往外的目光正好延展出去,望向了暴雨紧织的天空。
朱老八鄙夷一笑,彻底地不再言语。
大叔也沉默下来,来到门口捡起自己的伞离开,脚上的稀泥距离凝固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则又撑着伞,淌过地上积起来淹没了拖鞋的脏水,离开了这所十多年来第一次光临的牛肉铺,下一次再来,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至于这场对战,也就这样以点到为止的方式宣告结束。
走到楼道的时候大叔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体内刚才那对拼之间所灌注到体内的暗劲汹涌,他一声梦痕,将所有暗劲以道道气流的方式轰出体外,掌心这时候才透出一道裂痕,一股殷红的血,从中渗透出来。
他紧紧眯起了眼睛。
一股白色的神光在他的掌心之中浮现,这道伤口,便又迅速痊愈,掌心上的鲜血,也和路面上滑入下水道的雨水一样消失不见。
他刚抬步上楼,肺腑之中忽然汹涌起来一股剧烈的痛苦感,这痛苦立马便掌控了他的咽喉,让足以轻易驾驭强悍神术的他失去了自己那脆弱喉咙的控制权,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得让这杆十多年前面对千军万马,面对数以千计的修行者大军,还有那天罗地网般的神术轰击,都未曾弯下半点的腰,痛苦地折了下来,看起来颓废消瘦的身躯跪倒在了地面,喉咙几乎都要破碎,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这些鲜血和刚才的这场看似简单,但实则惊心动魄的战斗无关,所有的伤势和血液,都是在十多年前便酿造而成。
大叔的脸色立马变得无比地苍白,声音的虚弱程度比拟在耄耋的老人,没人能够想象他看起来像是小强一样的身躯内里,到底承担了多少唯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脆弱。
咳嗽感慢慢消退之后,大叔这才狼狈地直起身来,庆幸的是此刻楼道空无一人,他才无需解释什么,看着满地的鲜血,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经更加严重了,不觉得悲伤和难过,嘴角反而浮起一丝冰冷的自嘲。
他很清楚他不是朱老八所说的伤势没有痊愈,而是这些伤势,本就无法痊愈。
他隔空挥手,所有的血液便随之蒸发,这位看似玩笑人间的大叔,又哼着某首流氓小调,甩着粉红色拖鞋上楼。
大叔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陈连环的房子里,唐纸见到是大叔来了连忙暂停了修行,给大叔泡茶。大叔则对刚才楼下的战斗,还有自己咳嗽吐血的事情只字未提,如在家般随意地靠在了他的沙发上默默地看起来电视。
一打开就是个言情频道,在里屋写作业的唐糖听到女主角说话的声音立马和只小猫一样就蹿了出来,俏生生的喊了声“大叔好”后,就抱着自己蜜黄熊的玩偶,盘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是大叔先开的电视,所以我就跟着看了——这一逻辑并不那么完美但已经足够自己理直气壮的理由,唐糖心中默念了几遍,不怕哥哥质问,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自己还有一半在写完的作业丢到脑后,贪婪地看着电视上这对矫情的男女主角的矫情戏。小灰从茶几下钻出来,摇晃着尾巴跳到了沙发上,脑袋在下丫头的胳膊上来回蹭着。
端茶出来的唐纸瞧见她和大叔其乐融融地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还是放了这个丫头一马,毕竟也写了这么久的作业了,的确也该休息一下。
“大叔,中午留下来吃饭么?”唐纸把茶水端到大叔的面前。
大叔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多煮点米,多炒点菜,把你藏的肉给我做了。”
“哈哈,好的大叔,家里还有前几天姬阿姨给的羊肉。”
大叔打了个哈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家里还有一堆的电元素球,够自己看一百年的电视,而为什么自己潜意识地就来到了这个小子家里看电视来了?难道就只是为了蹭个饭?
他潜意识当中不太愿意承认的感情已经开始作祟,十多年来不曾有过挂念的大叔,在他的人生慢慢走向终结,也慢慢走向**之前,已经对这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臭小子还有这个在自己身边满眼星光的唐糖都有了感情。
也不知道该说是悲哀还是幸运,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想要念旧的时候,却也只能找这认识了不过几个月的少年和小丫头,十多年岁月,难道真正活着的不过数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