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破损的大门，所有人感觉自己喘口气都喘不上来。
都是急诊科的医护，经历的抢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来没谁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把患者送进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生拉着拉杆箱怯生生出现在门口。
“请问罗医生……”
“聂总让你来的吧，我要做胃底静脉套扎，把耗材给我。”
“好，罗医生，我是南方……”
“别特么废话，我要套扎的耗材！”罗浩一边和其他人把患者抬上手术台一边沉声吼道。
在这一刻，罗浩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无论看谁不顺眼就要一口咬下去、把人撕碎似的。
女生愣住，委屈的眼里噙着泪水。但她没忘记自己的工作，马上蹲下，打开拉杆箱把耗材拿出来。
清理口腔，罗浩把剩余的手术训练时间全部用尽，亲手给患者做了基础麻醉，胃镜送进食管。
屏幕中满是红色。
一边进镜，一边用吸引器吸血，从食管入口处能看见曲张的静脉仿佛爬虫一般蔓延着，一直到贲门。
曲张静脉呈结节状，于食管下段曲张静脉上可见红色血栓头，曲张血管呈暗红色，食管内的曲张静脉并没有出血的迹象。
00:08:54
00:08:53
00:08:52
虽然有死亡倒计时催命一般出现在眼前，罗浩能确切的感受到死神镰刀的寒芒已经落在患者身上，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冷酷的状态，专心抢救。
操作胃镜进入胃内，满屏幕都是红色，根本没有术野。
吸引器“嘶嘶嘶”的拼命把胃里残留的血吸出去，暴露术区。
但暴露度有限，至少王国华和陈勇的眼中没看见需要手术的静脉。
罗浩借着刚吸走静脉血、下一波静脉血阻挡视线的短暂间隔看见患者胃底静脉呈串珠样，至少3处还在冒血。
屏气凝神，罗浩看了一眼死亡倒计时。
00:07:26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术野受限，但罗浩在系统手术室里做过几十次，他冷静的用7环套装器直接捕捉到一处出血点进行套扎。
一般而言，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在出血的时候进行套扎。
根本没有术野，什么都看不到怎么做手术？
至少现在王国华是这么认为的。
但罗浩就当着王国华的面，7号环套装器直接套住一个出血点进行套扎。
一根血管、两根血管、三根血管。
00:03:56
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罗浩做了12处套扎。
终于！
在最后一次套扎结束后，一道烟花出现在视野里。
悦耳的任务完成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手术成功！
罗浩身子软了一下，但马上挺直腰，开始凝神把患者胃内的积血都吸出去。
“小罗，你能看见出血点？”王国华小声问道。
连一向蛮横、霸道的王国华都不敢大声说话。
虽然看不懂，但胃里的积血越来越少，王国华还是能分辨出来手术已经接近成功了。
“能。”罗浩淡然说道，“手术做完了，国华主任。”
王国华怔了下，泪流满面。
Mb的手术做完了，知道叫自己国华主任了？
吼着让自己滚回家抱孙子到底是谁说的？！
“12個出血点，幸亏您送患者送的及时，要是晚五分钟的话患者现在该尸体料理了。”罗浩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
王国华沉默，把后面夸自己的话直接屏蔽，只剩下12个出血点的重点，他觉得罗浩在吹牛逼。
他做过几十例门奇静脉断流术，对局部组织的解剖结构熟悉到了骨子里面。
12处出血，王国华能想象到。
可是在满视野都是红色的影响下，反正自己是看不见出血点，罗浩竟然在几分钟内做了12次套扎。
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怀疑，但王国华没蠢到说出来。
胃镜屏幕中越来越少的红色似乎无声的告诉所有人——手术已经成功。
随着遮挡视野的积血越来越少，术区出现在众人眼中。
曲张的静脉上有一连串的“珠子”，其间有套扎的痕迹出现。
原本沉默的医护人员在看清楚术区状况后愈发沉默。
一台手术结束，竟然没人看清楚术者是怎么做的，很不可思议，完全无法想象。
罗浩没有第一时间品尝胜利的喜悦，他变换各种角度检查，查看有没有活动性出血。
虽然系统和镜下观察都告诉他手术相当成功，但罗浩还是跟有强迫症一样检查了20分钟。
查找有没有遗漏的活动性出血耗时竟然比手术时间长了几倍。
但没人质疑，手术室里安静的吓人。
最后罗浩查无活动性出血，吸净气体后结束治疗。
直到此时，罗浩才长出了一口气。刚准备仔细看看系统给的任务到底有什么奖励，罗浩听到一声大吼。
“罗浩，你个小崽子！你都特么干了什么！！”
是林语鸣……
“送患者去icu，就说是……林处长让送的。对了，麻烦国华主任跑一趟，辛苦辛苦。”
手术成功后的罗浩身上彻底没了那种铁血的气息，温和可亲，阳光般的笑容再次浮现。
随后罗浩摘掉手套，摘下口罩，满脸堆笑一溜小跑来到门口。
“林处长，您来了。”罗浩微微弓腰，“就是个急诊抢救，手术已经做完了，您没必要大半夜的折腾一趟。”
王国华看着变脸一般的罗浩，心里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情绪。
这还是刚刚把自己骂成狗的那个人么？
能骂自己，为什么不能骂林语鸣？
能骂自己，凭什么不能骂林语鸣？
“罗浩，你特么都干了什么！你竟然毁坏公共财务，我看你最近是飘了。”林语鸣厉声训斥道。
林语鸣明显急眼了，以至于他的声音微微尖锐。
“林处长……”
“林处长，是一个胃底静脉曲张大量呕血的患者。”王国华沉声解释。
林语鸣原本一脸严肃，准备好好教训一下罗浩，可当他听到王国华的声音后，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浮现出来。
和罗浩一模一样。
或者说罗浩和林语鸣一模一样。
“国华主任也在啊。”
“这个患者中间心跳停了一次，我没按回来，是罗浩救回来的。”王国华补充了一句。
“！！！”林语鸣哑然。
王国华的那句话里有太多的深意值得思考。
“外科手术的话，现在患者麻醉刚做完。但当时事情紧急，患者随时可能再呕血，所以来这儿了。罗浩做的套扎，手术成功，探查没有活动性出血。”王国华径直看着林语鸣，“伱有什么意见么？”
“没有没有。”林语鸣微笑，仿佛刚刚训斥罗浩的人不是他。
“人命关天，踹坏个门又怎么了？白天报维修呗。你林处长不好意思报，我报。维修班还是小耿当班长么？”
“害，国华主任您看您说的。小耿已经当科长了，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您。”林语鸣笑眯眯说道，“救人为主，救人为主。”
“你还知道人命关天。”王国华说完开始亲自带人把患者抬到平车上，送去icu。
临出门的时候，王国华路过破损的大门，上去“砰”的补了一脚。
林语鸣眼皮子直跳。
等人都走了，林语鸣问道，“你怎么不走？”
“大舅，刚才真是着急，患者心跳骤停，差点没救回来。国华老主任要做门奇静脉断流术，我感觉麻醉都未必能过，人会撂台上，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踹门？”林语鸣痛心疾首的说道，“给公家干活，首先要甩锅，要自保，没事出什么风头。”
罗浩连连应是，心里想的却是为了“抢鸡蛋”跟医药公司的老总急头白脸的林语鸣。
嘴上一套，做出来是另外一套，信不得信不得。
“国华主任说他没按压过来，你救回来了，是怎么回事？”林语鸣问道。
“是这样，没干过胸外科的人不太敢用力按压。力量不够，心脏的电生理刺激……简单说心脏没办法复跳。我的力量够……”
“力量？”
“再简单点说，我把患者的肋骨按断了。”
“！！！”
“没事，我遇到过心包填塞的患者，患者都没气了，直接开胸直视下用手捏心脏再把人救回来。按断两根肋骨，不算事儿。”
林语鸣无语看着罗浩。
在这么险恶的医疗环境中，罗浩竟然还敢这么做。
前些年就有做心肺复苏按断患者肋骨最后患者家属找上门要赔偿的事儿发生。
“你知道后果么。”林语鸣严肃问道。
“知道，不过不是还有您呢么，大舅。”罗浩笑眯眯说道。
“……”
“医务处肯定能解决，大不了赔点钱呗。咱是全民所有制，给谁不是给呢，总比后面的花园盖了拆，拆了盖来得好。”
“￥#@&*”林语鸣直接爆了粗口。
足足骂了两分钟，林语鸣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他看着被踹破的大门，忽然意识到大门是不锈钢的，想要撞开的话身体差一点都不行。
伸手握拳，林语鸣用力锤了在罗浩的胸口上。
砰的一声闷响。
“不错，是个男子汉了。”林语鸣笑道。
“大舅，给我个门禁卡呗，以后万一晚上有急诊手术的话我不用踹门了。”
“你特么@#￥*&！”林语鸣的情绪反复在山巅和深渊中切换。
“王国华为什么帮你说话。”林语鸣忽然冷静下来，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国华老主任护犊子。”
“你是我家的犊子，用得着他王国华护着？！”林语鸣彻底怒了，“他王国华是哪根葱哪根蒜，你是我家的犊子，我家的！！”
……
注：知乎上有一个提问，大约是医生的高光时刻。我没回答，看见后想了下，我的高光时刻不多，其中之一是一个男人在家和媳妇吵架，用拳头打碎了电视机屏幕，桡动脉破裂，不去医院。
大约半小时后失血性休克，120急救医生做了一路的心脏按压，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没有自主心率。
我当时在急诊科，患者送来后认为人已经没了，但还是试了试。
按了一下，骨折声传出，心脏恢复跳动。
大手一会，“送手外，通知icu手外会诊。”
当时很得意。
第二天问了下，患者手术成功，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