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坤连声答应,好像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女人的事,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日料店是陆先生的产业,里面应该早没人了,但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和日本人有牵扯的失踪女人来,里面肯定有大问题,不过现在借他俩胆他都不敢随便吭声,只当没听过这回事,下定决心绝不主动打听,只听日本人的吩咐,老实办事就完。
松浦敬之让外面的司机送姚坤去休息,只说:“姚先生先休息一下,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这里也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咱们明日再一起做事。”
姚坤彻底放心下来,连忙答应,点头哈腰地向松浦敬之告辞,跟着日本司机又下了一楼,没有再走那条走廊,左拐右绕不知道走到哪里,被安排进了一个幽静的房间休息睡觉。
二楼上,松浦敬之在门口看着姚坤下楼,返身重新回到了房间里,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桌上笔筒旁边一个黑色的按钮,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起,房间门口出现了那些掌柜、会计的身影,有十几个人,纷纷涌进房间,进来之后一个立定,都静静地等松浦敬之的吩咐。
松浦敬之直接用日语命令:“第一,马上把相机里的照片洗出来,立刻和现场人员进行研判,寻找日料店浅野遇害的一切有关线索;第二,立刻对浅野进行尸检,判明凶手作案细节;第三,立刻对浅野的物品进行清点,有没有丢失,丢失多少都要弄清楚;第四,立刻对张逍林的资料进行研判,对他身边的人进行摸底,特别调查姚坤的可靠程度;第五,对陆越深逃跑以来,从王静荣、张逍林、陆越深三人身边传回来的情报重新进行梳理,必须判明三人之间的联络有无异动,特别是对陆越深,要仔细综合研判,调查他对浅野的信任有没有发生过变化。”
手下纷纷记录命令,松浦敬之停了一会儿,又说:“以上报告必须在天亮以前完成,交到我这里来,行动组做好化妆侦察的准备,天亮以后带着姚坤,从日料店周边开始,追查凶手和失踪女人的下落。注意,这个女人身份特殊,是王静荣的前妻,和陆越深的关系也很深,调查的时候要小心,掩藏好自己的身份,多让姚坤出面,利用好他的关系,不要让青帮分子有所察觉。”
“嗨!”手下立定答应,马上四散而去,忙碌起来。行动组的负责人留了下来,单独请示松浦敬之,那个中国人姚坤,值不值得信任,又该如何使用。
松浦敬之想了一想,说:“等天亮前关于他的报告吧,只要调查结果显示这个人不是铁心的反日分子,咱们都可以用。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敢有中国人敢公开对帝国表示亲善了,这个人今晚表现得对我们比较友善,又似乎很贪财,眼里没什么国家民族的意识,只忠于张逍林一个人,可以利用。”
行动组负责人想了想,说:“既然必须要利用姚坤追查线索,那么浅野和那个女人的内情似乎就瞒不过去了,阁下,我有些担心……”
松浦敬之没有犹豫,直接打断对方的话,说:“浅野的事情绝不能暴露!”行动组负责人连忙立定,“嗨!”了一声。松浦敬之又说:“对姚坤既要利用也要防范,要随时确保他掌握在你的手里,如果因为侦察需要,不得不让他知道一些情况,你得有把握,让他不会说出一个字去!”
松浦敬之盯着手下,说:“这个中国人已经知道的太多了,他的结果只有一个……”他右手做刀,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行动组负责人完全明白了,点头答应一声:“嗨!”立即离开,去做准备了。
就在松浦敬之在“大丰粮行仓库”忙碌的时候,喜丰路,长顺饭店附近的一条狭窄里弄里,钱阿四、癞头张、王泥鳅、陈阿鼠的尸体也被人发现了,巡捕房的人来了不少,他们把里弄口一封,从看外面安安静静的看不出什么动静,巷子里却有十几把手电筒,把现场照得明晃晃的。
一个中年人蹲着,仔细地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脖子被扭断、胸口被打塌、喉结被打碎、后脑勺被砸瘪、喉咙里被插了一刀——四人的死状极为少见,都是被人用重手法一击致命,行凶之人干脆利落,没有缠斗,没有多余的动作,功夫明显很高。
“陈爷,您看……”旁边一个打手电照明的巡捕恭敬的发问。
“一对四,凶手就一个人……”中年人站起身来,走到钱阿四的尸体边,继续说:“正面对阵,突然出手,先扭断了这个人的脖子;再一拳打塌了这个人的胸骨,断掉的骨刺刺入心口,立即毙命……”中年人走到一具具尸体旁,挨个解释,把李根当时的动作过程全都一一道来,仿佛亲见一般,“……这个人想逃,所以是脚朝巷口,头朝巷子里,凶手从背后抓住了他的头发,先是打碎了他喉结,怕他不立即死,直接顺势就把他的脑袋往地上砸,后脑砸瘪,肯定就活不了了……”
中年人蹲下身,在手电的照射下,从地上拈起一撮断发,说着说着若有所思,“……很凶狠,出手必置人于死地,不留活口,是个高手……这种情况,要么是和这四人有仇;要么是这四人知道什么,被人灭口……当然,也有可能是过路的,这四个人挡了道……”
周围的巡捕听着中年人的分析,都互相看了几眼,大家并不关心具体案情,但陈爷一直叙述案情死法,装糊涂不接茬,事情有些棘手了。
中年人叫陈路柏,一身黑绸衫的短打扮,没有穿巡捕制服,并不是巡捕房的人。他属于最近组建的青帮别动队,这些天都主动和租界巡捕一起,巡逻街面,做一些肃谍防奸、清扫日本奸细的活——打日本嘛,大家没什么说的,中国人不分阶层职业,都很愿意。
时局很乱,外面正在打仗,难民蜂拥而入,到处都在死人,虽然在租界街头一下发生了四人的命案,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之所以这里会吸引聚集这么多的巡捕,完全是因为这条里弄的两边住的都是法国人。
在法租界里惊扰了法国主子,这很了不得,小丹枫区的捕房探长很怕担责任,急急忙忙把陈路柏请来,想让他划条道做个人情,毕竟,陈路柏的阿爷是法租界总华探长王静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