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北都北京。
今天虽然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也是一年中唯一不宵禁的晚上,但是整个北京城并没有过节的气氛。
满清朝廷虽然也尊重传统为北京的市民放假,并且也下了诏书准备灯会,但是国破家亡下老百姓那里有这个心思,所以整个北京显得冷冷清清,除了一些衙门换上了红色的灯笼外,其他商户大多没什么准备。
在北京皇城的地安门东大街外,也就是后世锣鼓巷地铁站的西侧,这里是明清两代太医院的驻地。不过这时的太医院里住的并不是为皇帝诊病的太医,而是从南明小朝廷来的和谈使团。
左懋第一行在崇祯十七年十月到达北京通州,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令左懋第入居四夷馆。
四夷馆是中原王朝接待属国的地方。清廷要将南明使团安置四夷馆,言外之意就是要以宗主国对待从属国的高姿态来讨论议和事。这对于一向自视正朔所在、极为重华夷之辨的汉人王朝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满清如此无礼在使团内部引发了争辩,也埋下了日后陈洪范叛变的种子。副使陈洪范认为可以对清廷低姿态,只要对国事有益,就可以接受满清羞辱,而正使左懋第则坚持认为不能接受。
使团内部也分成两派,互不相让。似乎还未进入正式谈判环节,使团内部已经发生分裂了。
左懋第被迫于第二天出示两份至关重要的文件,一份为南明首辅马士英起草的使团谈判指导方针,另一份则为经廷臣讨论后形成的最终意见,两份文件中都有“不屈膝辱命,尊天朝体”的要求。以属国身份居四夷馆,是违背朝廷最高指示的。
因为清廷拒绝让步,使团在通州一呆十天,始终拒绝出发。左懋第对清廷使者言:“若以属国相见,我必不入。”因为左懋第的坚持,多尔衮最后决定将他们安排在鸿胪寺。鸿胪寺虽然对外国使节仍以“朝觐”的规格接待,但没有明确的宗主属国关系。
接待规格告一段落后,更多的争论还在后头。满清要求御书送达礼部,而使团则要求文书直接送达摄政王多尔衮。左懋第据理力争,清廷勉强以送达内院的方式完结。
因为满清这时还没决定对南明小朝廷应该怎么办,所以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每个细节双方都是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实力对等时,外交才是实力。实力不对等时,实力就是外交。在实力不如满清的情况下,使团所肩负的使命,如祭奠祖陵、安葬崇祯、寻访太子等,清廷统统加以拒绝。
随着形势的发展,清廷内部主战派逐渐占得上风,使团已经失去了价值。清廷撕下了谈判议和的伪装,强行夺取了使团携带的财物。两名清廷军官领兵三百,沿途押送使团离京,“不许一人前后,一人近语”,形如囚徒一般。
可刚刚抵达沧州,新的变故突起。副使陈洪范在谈判期间对清廷暗送秋波
,清廷决定以他为劝降的突破口。陈洪范主动要求回到南明搞策反,但条件是必须将左懋第扣押北京。
所以清廷追兵尾随而至,以“行程过慢”的莫须有理由扣下左懋第等人,只许陈洪范南下。
左懋第不知内情,还勉励陈洪范莫要悲伤,回到南明后忠心侍主,徐图恢复。使团则被押往北京太医院看管。
这期间曾有一些故交想来看望左懋第,却被他全部骂回。洪承畴要来拜望,左懋第斥责说:“这不是人,乃是鬼魂。承畴曾为国统制三边,松锦大战时已身殉兵革。先帝为他亲自加醮九坛,还以优厚的条件荫恤。承畴已经死了许久,怎么可能会存活在世?如果他要来,肯定是鬼了。”洪承畴闻言后羞愧不已,悻悻而归。
又一日,内院大学士李建泰来访,左懋第直接骂道:“老狗竟然还活在世上?昔日率兵讨贼,先帝特别恩宠为他送行,如今不能以身殉国而投降清虏,还有何面目见我?”李建泰不得见而去。其从兄左懋泰来拜望,左懋第却说“此非吾兄也”,令他迅速离开。
多尔衮打的什么算盘左懋第很清楚,那就是看重自己的家世,想要自己投靠满清当一个贰臣。左懋第出自山东莱阳左氏,他的曾祖、祖父、父亲都当过朝廷大官,最为主要的是左懋第还是复社分支山左大社的创始人之一,在士林中影响很大,所以只要左懋第投降,对满清收服山东和南直隶有很多好处。
左懋第自然知道多尔衮怎么想的,他知道到了自己尽忠报国的时候了。多尔衮不断派人前去劝降,左懋第手书一联明志:“生为明臣,死为忠鬼。”并画了一幅苏武牧羊画像,挂在墙上以自励。劝降者进门,他便指着对联说:“此为我志,不必多说!”
多尔衮这时还对左懋第留有幻想,所以并没有把左懋第关押起来,而是将他和一些随员关押到太医院,日常供应还是可以保证的。
今天是上元节,左懋第站在屋外看着窗外的月亮,身边的仆人关切的说道:“老爷,北都的天气比南都冷不少,还是进屋吧!”
想到自己处境,左懋第叹了口气回到屋内,这时门外一个声音叫道:“大人,大人!末将艾大选来拜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