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猜猜为何那张翁在镖局这边如此蹬脸?”秦在也坏笑道。
余英泛起邪笑,哪里比那褐衣青年少俊俏半点?他说道:“猜也猜得到,能让咱们这位雨花县首富脑袋疼还花钱解决不了的,肯定是在浩然钱庄那边吃了瘪,他那些资产与浩然钱庄相比,如同大罗山一处小坟包与南边十万大山的差距,有钱的被更有钱的耍晕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得找补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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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一日比一日更盛,陆粒这几日属实有些飘了,源于他在自己小屋门柱上刻痕记录身高,记性不好时一月刻一次,平日里恨不得天天都去比着脑袋划上一刀,若是头一天划过了,第二天就刀锋稍稍往上飘一些。
先生都说了嘛,有进步就是好的。
但让陆粒整个人飘浮起来,是因为前两日他带李李和小水云来寺庙玩耍时,偶然发现自己总算是比小姑娘要高一些了,不多,半个指甲盖。兴奋的陆粒给两人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朗读诗文,读到兴头上还非要背诵全文,此后两天在学塾走路也是大摇大摆,颇有小爷天天都能捡到钱的视感。当他坐着与李李说话就要挺直腰杆,保证自己的高度;要是站着,哪怕是与比自己稍矮的同窗讲话,就要偷摸踮起脚尖,以求增大落差,被人发现是最好,站稳后可以拍拍那人肩膀,说一句我不垫脚也还是比你要稍稍高一些的嘛,你也不要灰心,慢慢长,不要着急。
干啥白眼啊?嗯...肯定是羡慕,不,是嫉妒。
陆粒还用竹片给三人各自削了一把竹剑,李李的当然要求最高,要那剑尖不似寻常剑,需得一长一短又不能似刀口,剑身不能两面也不能四面,要那六面,不仅如此,最后她李李的剑当然需得有华美剑樋,不要求陆粒给雕个龙画个凤,轻刨一道云纹半朵花枝总没啥问题吧?
只是薄薄的竹片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单是削到六面的竹片已然近乎透明,剑樋就只能是把剑身掏穿了!李李本来觉得镂空剑樋更不错,奈何晃荡一圈就要断裂。陆粒只好另用较厚实的木片,再细心削刻,保证不会有一丝倒木刺会扎到小姑娘的手,最后还用竹叶给做了个翠绿剑穗,以一根红绳吊挂,极具卖相。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险些就要退位让贤,让陆粒这个大功臣来坐坐这学塾霸主的宝座。
小水云的剑就是个秃噜竹片,李李说了小水云的“江湖地位”还不够,还不能佩剑,要不是陆粒坚持给他剑柄削磨一番,带起个剑柄模样,怕他划拉到手,还真看不出是把剑。
而陆粒自己的则方便了,他还记得那把清微宗符剑白头的模样,就照记忆给自己做了一把,只是真的白头符剑有符箓傍身,通体呈现血红色,陆粒舍不得用泥土涂抹新剑,就无法比拟了。
今日,李李要还礼,带陆粒去李府玩,见陆粒久不答应,眼珠滴溜转,李李拍了他一下,摇头叹息道:“你的胆子不会在小时候用完了吧?”
陆粒佯怒,挺起胸膛刚要说些肺腑之言,被小姑娘一拳锤中,像是将书本拿净的书袋,瞬间干瘪下去。
“放心吧,我爹出门啦,不会有人凶我们的。”小姑娘吹了吹刚使完的拳头。
陆粒总算笑得出来了。
大!这是陆粒被李李拉着绕跑了李府一圈的直观感受。
李府大门并不大,仅三五人宽,且并无侧门后门。起初陆粒进门见到八进正厅侧房无数也没有过于震撼,李府未起二楼,也并未在屋檐廊角有过多雕饰,诸多装饰物也仅是在本地采取,甚至有自家出产。陆粒有去过一次张万金家,与之对比,张家那才真叫奢豪!不过李家收购了周边数十家房屋,全部改建为庭院、池塘,藏书楼阁、习武场、等风亭台、观景廊坊,陆粒觉得只论面积,应当是不输张万金豪宅的。
若是俯视李府,则会发现,数十个小隔间般的庭院中,以池塘配亭台的格局隔间数量最多,占据大半数量,且每一个池塘庭院都有由整块整块的青石砌成的石阶小径,通往任意其他池塘与亭台。
除了带有书楼的庭院被李望谣命名为差羽苑。
就只有那个李李曾经躲猫猫躲到水底的带池别院,被李望谣提笔书名,悬挂有匾。
“不愧是李。”
如今的数个小池塘中,碧绿的荷叶各自捧着不染丝毫淤泥的荷花,呵护至极,而不妖浅青的荷花们没有争奇斗艳,只是频频皱眉,相互疑问,仿佛不知自己就是夏天。
除了诸多庭院外,其实李李能疯跑着玩的地方并不多,家主李琰的那个院子可是不敢去的,哥哥李望谣的书房也是去不得的,后者是小时候拿挨揍换来的经验,哪怕如今两个哥哥都不在,李李仍是有些心悸。二哥李厚焦的小“教武场”倒是可以随便出入,只是小姑娘不爱去,只是让陆粒随便逛拉一圈完事儿,陆粒发现那个习武场地其实除了几个梅花桩别无他物,地上没有铺盖砖石,泥土上脚印纷杂驳乱,有深有浅,较为深厚一些的像是经过几次雨水冲刷仍然清晰可见。
李李想留陆粒吃饭,说是要请他吃她亲自捉的鱼,数日前抓住时才拇指大小,如今才两旬时日,小鱼个子几乎翻翻啦!
陆粒一阵抹汗,那也不够咱俩一人一口的啊!
李李带陆粒见到那条鱼,在一个石槽中,还放了一片荷叶在水上。陆粒问为什么不直接养在池塘中,李李委屈道放进池塘就看不见了,放在这里就想看就能看啦。
陆粒笑着问既然是请他吃那就算鱼归他啦?那能不能由他处置。李李有些犹豫和懊悔,是在说出请陆粒吃鱼之前与之后,但想着自己作为老大,不能说话不算话,就点点头。
陆粒将那片给鱼儿遮阴的荷叶卷起,挽进一些水,再将不到巴掌大小的鱼儿放入荷叶中,突然有一线金光刺眼,陆粒以为是鱼鳞折射阳光,只是换了个手捧方向,才发现是不知品种的小鱼鱼尾处有一片金鳞,凸显诧异。没有理会这点小插曲,陆粒捧着小鱼来到名为“不愧是李”的庭院,将鱼儿放入池塘,这才拍拍手准备离去。
直到李李将陆粒送到门口,那位曾在元宵节城隍庙那边见过的李府管家才露面,陆粒这才发现这位管家已经白了大半个头,脖子处有一道疤显然只漏出了一小截,最少划至胸口,但应该算是半个老人的管家精气神过分的足,当下只是微笑看着陆粒,脸上并无半分褶皱。算上年前大罗寺礼香,其实陆粒与之有过三次面缘,陆粒回笑,作揖拜别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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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寺中没事方丈师傅才会消失还是方丈消失后寺中就没事,这些年总是这么个道理。
陆粒有很多事想要询问。
比如那九重楼之后的境界和来历;比如能一手轻松两桶水的自己大致能有几重楼啦;不再拔筋正骨的自己会不会如逆水行舟而无桨?为何自己专注观战就要头晕目眩?自己修行的这门功法名称是个啥子嘛,有没有什么来头嘞!
好在这次方丈出门倒是不久,由北而南回,回来也没有先进大罗寺,而是来到陆粒居住的小屋这里,给他带了一个邻居。
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比起陆粒要高上半个头,少年脸庞瘦削,眼帘低垂,不言不语。陆粒顾不得询问,赶紧打来水给他清洗,等他清洗完,这才发现少年五官分明,眉若春柳,黑发带紫,皮肤白皙外加棱角分明的脸庞,俨然是一个只比自己差一点点,也可能是稍微英气一丝丝的美少年啊!
陆粒刚想笑,看了看污浊带血红的木盆和脸巾,也就没说话,等着老方丈师傅安排,只是方丈就说了让他住在陆粒旁边这所屋子,寺中活计与陆粒一样,并无他话,然后就走了。
陆粒带着那高他半个头的少年进到这所他不久前才打扫过的屋子,觉得他长得要高肯定是因为年龄比自己大,可不是,看他嘴角都有浅浅的胡须了!闲来无事的陆粒也给这个屋子配备了小桌子和小凳子,少年不言语,就一直是陆粒在说,给他介绍大罗寺、雨花县的渊源,近一些就说了大罗山人人熟知的四座大山,大罗寺卧龙潭盘云谷可取水种粮,说了哪里砍柴劈柴都比较方便,还神神秘秘的说了山顶有座坟可千万不要冒冒失失打扰人家,期间双方都没有过任何询问,陆粒偷瞧他一眼,见他也不反感自己的多言多语,只是在陆粒在讲话时就礼貌得看着,没有表情,双瞳剪水,却是一汪无风的镜湖,没有波纹,无悲无喜。
若不是陆粒最后走时问了他名字他还是回答了,陆粒差点都要以为他也是个哑巴。
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