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安心头巨颤,慌张之下竟碰翻了手边的药瓶。
沈衍垂眸看着他的反应,语带自嘲的开口道:“得知此事,是否后悔相救?”
“怎,怎会……”
林十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憋闷,总之就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沈衍神情淡漠道:“膝盖以下天生残疾,出生起便是废人。”
林十安突然有些生气,他起身看着他道:“你为何要说自己是个废人,至少你……”
“你,你长得好看啊!”
沈衍着实怔了一下,然后薄唇微微勾起:“你果真与众不同。”
自他出生起,听过无数不堪入耳或是极尽奉承的话语,偏偏无人这般直白的称赞过他的样貌。
林十安看着他一脸认真道:“如你这般风华如玉,本就是世所罕有,也兴许是你气运太过强盛,老天爷故意设下考验罢了。”
沈衍微微睁大双眸,心中竟掀起从未有过的波澜。
他出生那日,日月同光,紫气缭绕皇城宫宇之上,数时未散。
宫中之人皆言他乃天定之命,父皇也因此龙心大悦。
可当后来发现他不良于行时,这天定之命便成了天大的笑话。
一个连行走都无法做到的皇子,又怎么可能登基为帝。
而他如今身上这太子之位……
想到这里,沈衍心中便冷笑一声,不再继续。
林十安见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便不再劝解,低下头继续给他抹药。
上好药后再换上新的白布,林十安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墨敛突然就从门外冲了进来。
沈衍想都没想,起身直接用被子将身着亵衣的林十安全部罩住。
“你……”
沈衍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他道:“别动。”
林十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就这样趴下照做了。
“主子,”墨敛走到床前便直接单膝跪地,“属下保护不力,请主子降罪。”
沈衍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冷漠的开口道:“昨日之事……”
“你伤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双瑞此时从门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结果等他朝床上一看,顿时吓的脸都白了。
“我,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哪去了?!”
从一大清早起双瑞就一直守在门口,除了刚才去厨房取了个东西,他连早饭都是端着碗蹲在门口吃的。
“少爷……我家少爷……被你们……”
林十安在被子里听着双瑞的哭腔,顿时一阵头大。
所以说沈衍蒙住他做什么,没事都显得有事了。
双瑞两眼通红,身形发颤,“我,我要去找李管事。”
沈衍正要开口,没想到林十安见事情不妙,便直接挣脱他的大手,就这样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双瑞,别去。”
只见他一头墨发凌乱,全身上下只着单衣。
如此情状,别说双瑞,连墨敛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沈衍眼底划过一抹无奈,他原本可以稳住眼前的小厮,但被子里的小家伙性子太急,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主,主子?”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的墨敛,此时却被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你先退下。”
林十安闻言,也赶紧给双瑞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墨敛一起出去。
等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时,他看向沈衍道:“你刚才蒙我干什么?”
沈衍蹙眉,“你真不知?”
林十安想了想,“因为……名声?”
沈衍微微颔首,“你我昨夜同床共枕,若此事传了出去,你便只能嫁与我,而且不能为正君只能为小侍。”
林十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不能为正君,敢情我嫁都嫁了,到头来还只能做偏房?”
若是别人这般,沈衍定是半个字都懒得与他解释。
但他对着眼前这个小家伙,好像天生就有许多耐心。
沈衍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其实,也并非不可。”
若眼前人是心上人,那他此生便只取一瓢饮。
林十安得到这个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才对嘛。”
沈衍看着他眉间红痣,意味深长道:“那你打算何时相嫁?”
林十安微微一怔,然后耳朵烧了起来,“嫁什么嫁!”
他才不嫁人,想都别想。
沈衍也只是随口打趣,见他如此便不再开口。
闹了这一场,昨晚就没吃饭的林十安早就饿了。
“这些衣袍都是新制的,我还未穿过,你穿是有点不合身,不过你现下卧床养伤倒也无妨。”
沈衍眸光清浅的看着他,“多谢。”
林十安听了这个谢字,忽然开口道:“你既是要谢我,不如赠我样东西如何?”
沈衍没想到他要谢礼会这般直接,便微抬唇角道:“你想要何物。”
林十安想了想,看沈衍这架势也不像个缺钱的,于是道:“银子,而且得你亲手给我。”
没想到小家伙还是个财迷。
“多少?”
林十安上下磕着小白牙想了想,“嗯……那就一百两吧。”
“一百两?”
沈衍这下又不确定他是小财迷还是小傻瓜了。
“多了?”林十安眨了眨眼睛,“要不这样,你分十次给我,一次给我十两。”
见他误会,沈衍也不做解释,只是答道:“好。”
吃过饭后,李全找借口把林十安请了出去。
“少爷,虽然当奴才的不该过问主子的事,可房中这二位……”
“他们于我有恩,如今他们有难我必得相救。”林十安看着他道:“你去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把嘴关严了,不然赵家那三个就是背主的下场。”
平日里他鲜少这般疾言厉色,李全心头一紧,也不敢再说什么,赶忙点头应是。
林十安回去的时候,手上拿着两本账册。
他刚靠近厢房就听见沈衍正在与墨敛说话,于是林十安故意咳了一声,示意两人自己就要进去了。
墨敛看到他的时候,直接跪地抱拳,“多谢公子昨日搭救。”
虽然自己那时身受重伤,并未看清眼前这位小哥儿是如何做到的,但救命之恩定要郑重道谢。
林十安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我是去救你家主子的。”
听到这话,半坐在床上的沈衍眼底划过一抹愉悦。
墨敛微微一愣,最后还是认真的给林十安磕了个头。
等他出去后,林十安脱靴上床,把两本账册放在炕桌上就这样看了起来。
沈衍看了他一会,开口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遭人追杀?”
林十安眼睛盯在账本上,扬了扬唇角道:“你不是也没问我是怎么救你们的吗?”
两人就像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对方想说的时候就安静倾听,不想说的时候便也不问。
窗外下着小雪,房内的暖炉上煨着热茶,小家伙啃着手指看着账册。
这样悠闲的光景,沈衍从未有过。
一刻钟后,林十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朝炕桌上重重一拍道:“看的眼……”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炕桌的四条木腿就直接断了开来,连桌面都裂成了四瓣。
林十安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看着他的沈衍道:“这就是我能救你的原因。”
沈衍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道:“我帮你看,如何?”
林十安眼睛一亮,“账册吗?”
见沈衍微微颔首,他马上就抱起账册挪了过去。
挪到床头后,林十安自然的掀开被子,将腿伸进去与他并到一处,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他怀里。
沈衍翻开只看了两眼,便对他道:“一本是真账,一本是假账。”
林十安冲他弯起眼睛,“没错。”
沈衍又向后翻了十几页,越看神色越冷。
“你手底下的人做的?”
林十安点了点头,“以前的庄头。”
“人现在何处?”沈衍眸色深沉。
林十安扬起唇角,“被我打伤之后抬回家去了。”
沈衍听到这个结果,才没有继续追问。
屋里暖和又安静,没过一会,林十安的小脑袋就靠在了沈衍的肩上。
沈衍侧头垂眸,静静的看了一会后又把目光移了回了账册。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这天半夜,林十安突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他刚一坐起,身旁的沈衍也醒了过来。
林十安借着窗外的月光在唇间比了个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屋外。
他迅速套上衣袍,翻身下床。
墨敛从房内拿刀出去的时候,林十安已经站在院中了。
他上前低声道:“林公子,此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