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狂风乍起,卷起眼前所见的黄沙,顿时黄沙漫天,前方一切都失去了视野,万朝云心中大急,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想说话,想喊,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没有其他人,但喊不出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了一样。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活了几十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仿佛,天和地都已经舍弃了她。
这样的无助,不知经受了多久,像是很久很久,又像是转眼之间,不管是转眼之间,还是很久很久,也终于过去了,黄沙褪去,她看见前方有满山的桃花,那些桃很奇怪,有的繁花满树,有的果实累累,沉甸甸的挂在树上。
她走过去,伸手可及之处,便是又圆又大的桃子,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摘回去酿酒,他喜欢喝桃子酒。
可手刚伸过去,还未触碰到果子,眼前一切又不见了,随风散去,风过无痕。
“小朝云。”
没等她很愤怒,便听到陈谦的声音,他朝她走来,手里提了筐又大又圆的桃子,“这桃甚是新鲜,且很甜,桃子吃新鲜的最好吃,喏,都是给你的。”
她愣愣的看着他,不敢去接那桃子,她怕接了,他就消失了。
来到这世上,她得到过很多,权势,地位,金钱,还有他。
权势,地位,金钱,她都可以失去,唯独他,不能失去。
以前,很多时候,她都问自己,也问别人,什么是幸福。
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温氏说幸福就是你爹和你都在。
万澈说,幸福就是你娘和你都好。
陈谦说,幸福就是拥着你看外头刮风下雨,然后吃个桃子。
现在,她想说,幸福就是他在自己边,然后争吵着给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不过她觉得肯定是吵不起来,陈谦那样的好文采,肯定能给孩子取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好听,又有寓意。
不过,以后肯定也是会吵架的,比如孩子是学文,还是习武,以陈谦的子,肯定是要把孩子培养得文武双全,可她不这样想,习武多累呀。
以此判断,她肯定是个慈母。
俗话说,痴母多败儿。
不过,他也没把陈家起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儿子,想必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辛苦,到最后也都会顺自己的意。
可万一,养出个败家子儿怎么办?
想到这个问题,她不由得失笑,也无妨,多挣些,只要人善良,败家就败家吧,又不是败不起。
“小朝云,笑什么?”
“再想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她摸摸肚子,然后用特别骄傲的神道:“我有了,哼。”
瞧,她现在才像个孩子,过去几十年,哪有这样的傻气。
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语气温柔得都要把她化了,“小朝云,有你真好。”
“那当然了。”她笑着。
可,下一刻,抱着自己的人没了,眼前一片空dàng)dàng)。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整个人突然便出现在天上,对着自己笑,然后挥挥手。
她想说话,却又不能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体,犹如羽化,消失在一片湛蓝里。
她急,急得哭了,滚烫的泪水落下来,很快打湿衣襟。
下一刻,她出现在宫里,眼前是当初垂死的自己,那个五十岁便已两鬓斑白的自己。
宫奢华,富丽堂皇,却很冷清,没什么人,药味也很重,她躺在太阳底下的躺椅上,边上放了几本书,全是他的诗集和生平记事,每一本都被她翻烂了,看了又看。
躺着的人,像是看到了她。
不对,是看到了自己。
她憔悴的面庞微微一笑,“改变命运了吗?”
“改变了。”
父亲母亲还在,且家族益繁盛,她也不再是听人使唤的宫女,她现在是官宦之后,是富可敌国的商行东家。
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亲人了命运。
然而,躺着的自己,却轻轻一笑,“你什么也没改变,你看看你自己,满面风得意,却内心荒芜一片狼藉,你说你改变了命运,却为何站在这里?”
“我没有,我内心有他,不是荒芜一片。”他指着那书,笃定的道。
然而,憔悴而沧桑的贵妃却露出怜悯的神,“你说你改变了命运,朝廷却更乱了,天下百姓更苦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过得好就行,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我管不着他们。”
“你管不着,他却要管,他生来便是要做圣人的,要供千秋万代敬仰的,如果不是你擅改他人命运,他便不会给离国送去定国策,如若将来离国灭了大兴,他便是大兴的千古罪人,是民族的千古罪人,与他原本的命运,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句话,震dàng)了万朝云的心。
眼前所有,随风消散,哪里还有什么宫,哪里还有什么当年的自己,她睁开眼睛,见的只是织锦帐顶,和那盏微弱的琉璃灯。
“罪人?”她呢喃着。
陈谦给离国一本定国策,内容详解了离国内部问题,并附上解决办法,分化各部落首领的影响力,帮助了离国达成中央集权,当千万条小溪,汇集成一条河,便成了江河,江河入海,力量非人能撼动。
确实,会被人诟病,现在知晓的人还不多,人多了,肯定有人对他有意见,指责他,骂他。
若他的人生轨迹,没有因为自己而改变,历史还是当初那个历史,承天帝御驾亲征被俘,他扶王上位,做个中兴之主,抵抗离国,在王的支持下变法,虽也有反对之人,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天下大乱,百姓的生活会越来越好,而不是流离失所。
所以,她错了吗?
“姑娘,您怎么醒了?”守夜的蔷薇过来,见她睁着眼睛吓一跳,忙给她掖好被角,“姑娘可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