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服务员引领下穿过座无虚席的大厅直奔最里面的靠窗位置,天花板上十几台大吊扇一齐转动起来,掸掉了室内不少的热气。
刚坐定,服务员便上了两碗绿豆汤,介绍说老板体恤客人,特意免费提供给客人解暑的,并殷勤地向童静雪介绍起最新的菜式。童静雪听完觉得兴趣不大,摇头道:“还是照老样子上吧。”
服务员失望地领命退下。童静雪无奈笑道:“本想让你尝点新,可这新出的菜都太油腻,这个天还是清淡些好,我想来想去,阿晞最爱吃的那几道菜最合适招待你这位江城朋友。”
两人品绿豆汤的间隙,服务员已将一道道五颜六色、赏心悦目的菜式一一摆上餐桌,栖蝶默默地看着盘里的腊肉炒苕粉皮,梅菜扣肉,麻婆豆腐,清蒸鲫鱼,青菜丸子汤,凉拌藕丁……
当服务员将最后一道由西兰花作点缀的东坡肉放于餐桌正中时,童静雪介绍说:“这是阿晞最喜欢吃的,每一道工序都是阿晞自己做好让厨师照着学的,所以它是正宗的莫氏东坡肉!”
栖蝶盯着那火红的嫩肉,紧张得心跳加速。
童静雪见她对着一桌子菜发愣而无从下手,笑问:“是不是色香味俱全?虽然每次来都吃,却并不觉得腻嘴,这大概就是江城菜的特色了。”
栖蝶猛吸了几口东坡肉诱人的香气,那浓浓的熟悉的肉香味儿扑鼻而来,忽然有些恍惚:“每次来……都吃?”
“对呀,不管其他菜怎么变,这道东坡肉都是万年不变的。”童静雪见她一脸呆滞,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坡肉,奇问:“怎么了?”
栖蝶眨了眨眼睛,笑说:“这个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一个哥哥,家里都很穷,每当路过陆家巷子口最大的那家餐馆,总会忍不住偷偷躲在门口,闻一闻从里面飘出来的香气。有一次碰巧遇上有人宴客,我们爬上院墙,看着里面的人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却只能在高墙上吞口水,后来等所有人都走后,我们发现有一桌的一大碗肉几乎没动,哥哥去到正在命人收桌的经理面前,求来那碗肉,高兴地跑到我面前,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使劲擦,然后捻起一块肉喂我吃,说‘吃吧,可香了’……”栖蝶鼻子一酸,说不下去地哽了一下喉,“肉虽凉,情却暖。后来我在柳府吃到那种味道,才知道了它的名字,便是再也放不下了。”
栖蝶的心被回忆胀得酸痛,那些她一心以为的遗忘,都不过是漫长年月里的自我聊慰罢了。她深呼吸,强忍住盈眶而出的泪,说:“莫董事对童小姐一往情深,当真是值得你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只可惜这样的深情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拥有。”
童静雪见她眸中泪光闪闪,满脸掩饰不住的失落与痛楚,她是生来的小姐,没有体会过底层生活的辛酸,如此一听,一时同情心泛滥,竟拿起筷子夹了多块东坡肉到她碗里:“英雄不问出处,以栖蝶小姐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日定有良缘佳婿相配。最熟悉的味道,应当在最适时的时候吃才能保持它的原味。”
栖蝶领情地吃了一口,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瘦而不柴,因江城人偏吃咸,所以江城版的东坡肉在烹制过程中,在红糖中加入了均衡的酱油,咸甜同时融进肉里适宜,果然是地道的江城味道!
栖蝶奇妙地发现,和人这样单纯的聊天吃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在远离阴谋诡计之外,即使在她认为最亲近的姐妹身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眼前的女子,若不是身份贵重到可畏,她们,会成为很近很近的朋友吗?
童静雪见她终于有了吃饭的胃口,这才放下心来又夹了一块肉到自己嘴里,有那么一刹那的难以置信,她会在除开阿晞之外,为一个外人夹菜:“不知道为什么,和栖蝶小姐认识不到半日,总觉得很投缘呢。”
栖蝶凝目看她,她笑得很开心很自然,窗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使那原本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更显明亮活泼,盈盈一笑道:“其实我们很像。”
好一个“很像”,童静雪心里瞬间激起了某种共鸣,是一种比和景依婷在一起时更加融洽的和气:“我们虽然都来自名门,但我们都很低调,都不喜欢勾心斗角,其实‘名门’二字,也就是给简单的生活装了一个华丽的外壳,也因为这样的外壳,会比常人遭受到更多的针对和敌意,而这道门里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和最亲近的人争斗,返璞归真,这心里最向往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静静、和和气气的生活而已。”
栖蝶看着童静雪愣了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耳里的童静雪是一个生活在庇护之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犹如古代宫廷里的公主一样的“人物”。
可她今日所见的,却是一位对人毫无心机又能理智分析世事的邻家女孩儿,就像一朵冰山上的雪莲,拥有受人仰望的圣洁,圣洁中又蕴藏了莫大的潜能。
两人在相见恨晚的交谈中愉快地结束了午餐,沿着来时路返回乔商银行时,早已守在门口的女秘书快步跑上来禀报道:“二小姐,一个小时前莫董事来电话说今天不回来了,他会在今晚商会的庆祝晚宴上等您。”
栖蝶早有心理准备,莫宸晞那样的大人物,没有预约没有引荐,怎么可能轻易见到,今天遇到童静雪是她的运气,也并不太感失望:“今天劳烦童小姐半日真是抱歉,可否方便留个电话,我明日再来。”
童静雪想了想,拉住她说:“不如一起去吧,来都来了总得见上一面才甘心哪,而且过几天阿晞可能会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