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劳动之后,我坐在木凳子上休息,配合这个光线和四周幽静的气氛,颇有种王家卫的电影的感觉。我左手拿起水杯,右手没有目的地刷着手机。
“今天看见这句话。”毫无征兆地,郑文博给我发了一张在书上拍的照片,上面用英文写着:“Color is my day——long obsession, joy and torment”。
“我终日被颜色所困,即令我快乐,也令我苦恼。”他直接替我翻译过来。
“但我现在很黑暗。”我半开玩笑地说,也拍了一张寝室里面的照片发了过去,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
他一向很喜欢书籍啊画作啊这些,也乐于跟我分享。那时候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竟然不是谈游戏谈段子,实在是难得一见。
有一次,他在国外看到了一本摄影集,是一个美国摄影师Gregory Crewdson的摄影作品。
“他的照片是利用戏剧原则和多种模型来进行拍摄的,刻意安排模特儿人物的表情动作、戏剧性效果的灯光,聚焦于特殊的美国社会冲突。他是一个用照片说故事的人,荒诞无比的故事。”视频通话中的他滔滔不绝地讲,一脸兴奋。
“有一张最让我印象深刻:在一间一个部分贴着瓷砖的整洁的浴室里,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孩把手臂伸入地板的洞中,那条如死尸般苍白的手臂。
他想碰触到浴室下黑暗肮脏的、布满了排水管道的地方。在我看来,他剩下的躯体无论如何都无法浩然于浴室之下。
我觉得,这讲述的应该是受压抑的潜意识的自我沦陷和间离吧。”
我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尽管能读读文字,写写文章,但对于摄影作品的鉴赏还停留在很表面的阶段。
我不知道什么是“受压抑的潜意识的自我沦陷和间离”,也不太认识这位摄影师,但我没有打断他。
说来也奇怪,我刚刚发出去,整个房间就瞬间亮了起来,桌子上的台灯刚好对着我,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回学校了?”
“对啊。”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饭堂已经没有吃的了,幸好抽屉里还有上学期剩下的几包泡面。
泡面可以说是我的心头好,基本上什么味道都喜欢吃,还要把汤都喝完的那种。以前郑文博总是骂我的饮食习惯像小朋友一样,薯条、炸鸡、泡面,什么不健康就吃什么。
有一次,我又偷偷地找上一一去买泡面吃,在食堂刚打开包装,一一的眼神就有点闪烁:“惨了惨了,你后面……”
我心里一凉,知道她暗示的是什么,但已经来不及松手了。郑文博从我后面出现,一把将桌上的泡面从我手上夺走。我慢慢扭过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还想吐是吧?”他瞪着自己不大的眼睛,看来已经气得不轻,但还是拼命克制住了怒火。
我的肠胃一直都很差,每周一到两次的腹泻和呕吐是常态,还有一次吐到晕厥,直接叫了救护车。偏偏我自己又不注意,难受就让它难受。
我挑了一个最喜欢的麻油味泡上,整个寝室都弥漫着香气,简直是人间美味。都快奔三的人了,口味还一点都没变,人也依旧那么俗气。
我一边自嘲一边吃着泡面,蒸汽不断灌进我的眼睛,令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我给郑文博发了图片。
“又吃……”一个很安全的回答,找不到任何破绽。
是关心还是冷漠,是无奈还是敷衍,谁知道呢,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