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蹙起眉,心中隐隐不安,他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苏落指着台上舞女口中所衔着的那株桃花,道:“流光,你看那是一株桃花。”
流光眉间蹙得更紧,他问:“桃花怎么了,那桃花开得正好,有什么不对吗?”
苏落道:“这就是不对劲之处,一开始我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就在刚刚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你看那是桃花,昨夜我同你饮酒赏花,院子里开得是琼花。”
流光忽地明白苏落指的是哪里不对劲了,桃花开在三月,琼花开在四五月份,这两种花开的时间不一样,昨夜琼花都落了,那么现在怎么可能会有开得正好的桃花,原是他大意,可是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只能说苏落的神识之海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以致于他不光无法入侵,还能被她发现这幻境的破绽。
苏落的耳边又想起呼唤之声,她听见是有人在叫她名字,是一个男子,那男子在叫她名字,是谁,是谁在叫她的名字,而她又是谁,她是跟谁约定了什么,约定了什么来着。
十三峰,那只鬼,就要想起来了,她知道自己就要想起来了。
可就在此刻一阵箫声掩盖过那男子唤她的声音,她被箫声蛊惑去,只觉得头昏脑沉,很困很困,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雕梁画栋,风情美人一下子在她的四周化为粉末,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缓缓从虚无之中走出,走到流光面前,流光见夙回来了,叹了口气,道:“我不光没能让她动情,还被她破解了幻术,我看你找我来就是故意让我丢这个脸的,倒是让其它峰上的长老知道了此事,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说来也是奇怪,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可是意志却是比谁都坚定,无论我怎么使用幻术,她的神识之海就是牢不可破,一丝缝隙都不给我。”
夙回望着倒下的苏落,不言。
流光又道:“这姑娘的意志如此强大,倒是个修仙的好料子,要不就放她过了此关吧,她本就没有心魔,这关本就应当理所当然地过去,你非得要让我给她织出一个幻境试一试她,你也看见了,她把我的幻境给破了,再说了这幻境一开始,生死关头,她知道救了那姑娘她便极有可能游不上岸,可她还是救了那姑娘,说明她心地善良,再说了这下幻境也给她破了,说明她意志坚定,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成为坏人的,应当也没什么能蛊惑她的,毕竟我这样的皮相都蛊惑不了她。”
夙回仍旧不言,良久,他才道:“正因如此,才必须知道她究竟会为什么所迷,究竟会因什么产生心魔,又能不能从自己的心魔之中走出来,如此才是最好,若是这样的人有一日生了心魔,再为心魔所困,那么后果便是不堪设想了。”
流光道:“可她现在没有心魔啊。”
夙回握了握手中的玉箫,道:“所以得再给她织一个幻境,试试她究竟会被什么所迷,这个幻境你与我合力打造,若这次她还是能从这幻境之中出去,那么我便算她过了此关。”
苏落悠悠转醒,头疼欲裂,能看清眼前景象时,只见一群像是医官的人跪在地上,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人站在她的床侧,她直起身,缓缓抬头,眼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人身形修长,苏落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抬头却见这人戴着银质的面具,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只留下一双清冷绝伦的眸子和那淡淡白中透着一点粉的唇,那双眸子里似藏着万年不化的飞雪。
苏落望着他,一时间竟没顾得上现下的自己脑海之中一片混沌,有人高喊了一声:“公主醒了!”
苏落疑惑地看着那人,等到有一男子冲进来,扑到床边时,苏落才在一顿震惊之中明白了,她是公主?!
可是她为什么不知道呢?!苏落望着眼前连哭泣时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我很好看的男子,那两行清泪挂在他脸上真是叫人心生怜惜,苏落望着他,眯起眼,疑惑道:“你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似是墨色又非墨色,似是蓝色又不全是蓝色的一双眸子若是见过了必定印象深刻。
男子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有满脸浮夸的震惊掩饰去了自己的慌乱,他对着身后的医官高喊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又转过头来,望着苏落道:“公主,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驸马啊,您最爱的驸马啊!”
苏落木讷地望着他,她刚才听他所言,正在一片震惊之中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现下实在不能接受失忆之前自己的眼光,我为什么要选这个人做驸马。
“公主您昨日骑马时不慎坠马,现下估计是摔坏了脑子,不过公主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让公主恢复记忆的。”
苏落望着眼前执着地挂着两行清泪的驸马,忽然觉得之前的记忆或许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之前的记忆下的她是一个审美有些偏差的人,她想到此处,对着那群跪在地上的医官和扑在他床前的驸马道:“各位都回去歇着吧,此事不急,不急。”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苏落彻彻底底地领教了一回公主的日子,每日就是听听曲儿,散散步,看看花,逗逗鸟,心情好的话就去骑个马,踢个蹴鞠,还有应付驸马。
驸马一天三餐每次用餐都要问一遍,“公主今日可想起从前有多爱我?”
苏落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此事不急,此事不急。”
可是驸马听了这样的回答,一天三餐时问的问题变成了见到苏落便要问上一句,直到苏落答应了他会努力试着重新爱上他,想来毕竟是自己爱过的人重新再爱上应当也是容易,可是不知为何,苏落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些日子里听的话本之中所描述的陷入情爱之中的感觉。
一日,在御花园散步时,苏落见到了那日站在她床头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仍是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那日驸马忽然扑了过来,她没能看得仔细,如今见了,想看仔细一些。
那男子气质清贵绝伦,有超凡脱俗之意,霜华不可比拟之,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如松如玉,脸上的银质面具刚好与脸颊贴合,清冷若雪的眸子,挺直鼻梁,淡淡白中透着一点粉的唇,便是不能瞧见全貌,心里也知面具下的这人该生得如何动人。
苏落之后也曾打听过此人,听说这人是当朝国师,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人孤僻,喜欢清静,不爱与人交往,苏落想,当是这样的,又问起他那日为何站在她的床头,得到的答复不过是公主迟迟不醒,群医束手无策,便请了国师站在公主房中,想着或许能庇佑公主,果然公主醒了。
苏落忽然想看一看那人面具之后的脸,她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他的脸到底是怎样的好看,怎样的动人。
正欲走上前去,便见驸马走了过来,驸马笑着道:“公主又在这里赏花呢?”
苏落挑挑眉,回道:“我除了赏花,也无事可做啊!”
流光望着苏落,墨蓝色的眼眸之中满是认真,他道:“公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落便回道:“问吧。”
流光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似要将苏落融进去,他的语气里都带着缱绻的温柔,他问:“公主现在可有重新爱上我吗?”
苏落望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想了想,决定说个小小的谎,她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足够的自然,她说:“当然啦,驸马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没有重新爱上你呢?”
流光得了回答,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出来,他道:“那就好,哪怕是一点点喜欢我便满足了,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不枉我这些日子陪你赏花玩乐,你总归还是能将我往你的心上放上一点的,如此我便开心了,落儿,我是真的开心了。”
苏落总觉得他的笑里藏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在,不想这份不怀好意的意味就在今夜展开了。
苏落赶到流光房中时,只见他衣衫半敞,怀里躺在一侍女,见了她,便忙起来道歉,脸上又挂上了两行清泪,苏落屏退众人,拉着流光一同坐到桌边,道:“既然你喜欢那侍女,为何不同我说呢?你若是真心爱她,自当不应该这样毁了她的清白,你可以同我说,我会跟父皇讲,会同你和离,届时你在娶了那侍女,不是对于你,对于她来说都好,你是高门贵胄之子,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你不该这样毁了你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她的名声。”
这话说得处处为流光着想,流光一听便知在这个幻境之中苏落也没有对他动过什么心思,哪怕是一点点心思,一点点都是没有的,她今日在花园之中对他说的话不过是骗她的。
夙回站在门外,见此情形,将箫声奏起,苏落听得那箫声,缓缓沉睡过去,流光走到夙回面前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瞧见了,我没法子了,说不定她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动心,情这一字于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像我这样的男子她都瞧不上,她还会瞧上谁呢?”
夙回望着沉沉睡去的苏落,道:“既是如此,便试试她其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