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不答,反问南渊道:“南渊公子觉得这段历史之中秦川当真做错了吗?”
南渊沉思良久道:“于我,那不过是一段故事,虽说我不知自己为何沉迷此中,但是那仅仅是段故事而已,秦川兄,千载已过,那对你也只是段故事了。”
秦川笑了笑,道:“我没有找到那个人,想来我也不必再寻了。”
说着便要苏落将南渊送出府门,苏落照做了,再回到院中时,只见院中海棠花开得盛好,起先她并未瞧见如此盛景。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她走到秦川身边,试探道:“秦川?”
秦川看着她,笑容极浅极淡,他说:“我将那姑娘和那公子放了,也将凌王殿下放走了,都放了。”
苏落望着他,她知道南渊就是当年的凌王殿下,她为秦川高兴,他能放走他们便是说明他放过了自己,她道:“世事本就一场空,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何必执念。”
秦川望着她,笑得很美,像是今夜将要颓败故而开得十分艳丽的海棠花,他说:“可我欠你的,还没还你呢!”
苏落道:“不必了。”
秦川却道:“当然是要还你的。”
他话音方落,苏落便见他周身光芒大盛,随后三朵光点进入了她的识海,脑海之中是裂开的世界,他听见秦川道:“你救我一命,我以性命偿还,也算勉强报答,若是当年我在院中见到的是你,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又或者我若是死在那场大火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秦川化作点点萤火时,苏落终是想起,那时是她将秦川写的文章拿出去卖了,经世治国的文章怎么样才能卖个好价钱,自然是拿到达官贵胄眼前卖了。
不想那日买秦川文章的竟然就是凌王殿下,那日向她打听写文章之人的竟是后来苦秦川半生的凌王殿下,她早该听夙回的话,不该管不能管之事,若不是她管了秦川的事,秦川不会如此。
若是她那时不是忽然忘了与秦川的事,能够回去,走到秦川面前,告诉秦川,救他的人是自己,秦川不会如此。
脑海里很是混沌,身后是南渊推门闯入,南渊道:“秦川呢?”
他的眼眸不似方才清明,现下他的眼眸里染着深深的情绪,苏落直起身来,望着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什么,她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南渊点头,道:“苏落姑娘,我们前世见过的,是我冒了你的名,假装是我救了秦川,我害他至此,他最终还是选择放了我。”
他走出门的那一刻,想起秦川望着他的眼神,忽地觉得不对劲,他回过身,却见有点点萤火自府邸飘出,他忽地觉得心整个空了,看着凌王府的牌匾,前世就这般涌现上来,原来他一直都记得,他的心一直都记得,难怪他对那段历史那么感兴趣,难怪他对那段历史之中的困在世人口诛笔伐下的秦川那么心疼。
海棠花开败了,王府成了废墟,一切都是幻象,施这幻术之人在今夜灰飞烟灭,幻象自然也随他而去了,因为王府之中的一草一木除了他谁还能记得这般清楚,就如眼前的南渊一样清楚。
南渊说,他本不想的,他困秦川于凌王府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这个人死,他弄清楚了,那人却死了,就好像他该在火里烧成灰烬。
他第一次见秦川,确实是看中了这人的惊世之才,他读了那篇文章,就知道这人很有用,他从苏落手中买下了所有的文章,走到了秦川面前,他看着这人向他作揖,他知道这人将他错认成了救他性命的人。
他没有解开这次的误会,他想要一个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会用他的命对他好的人,他那一刻就很想把这个误会延续下去,直到这人有一天为他而死,他想,他可以把这误会延续下去,如果那个卖文章给他的人再回来,那么便取了他的性命好了。
但一直没有见到那个真正救秦川的人回来,他渐渐安心了,秦川真的很聪明,他在经世治国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谋略也是一流的,只可惜他的心太软了,他想,他一定不能把事情全权交给秦川。
可是后来秦川扳倒了太子,他想只要他好好操控这枚棋子,这枚棋子一定会成为他最有用的棋子,于是他利用他,让他去利用五皇子。
五皇子如他所愿地死了,他为秦川备下毒酒,可是看着秦川失魂落魄地走到他眼前,将那壶酒直接灌入喉中时,他不由地心里疼了一下。
毕竟他们俩一起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光,秦川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把真心献给他的人,他想幸好,毒下在了酒杯上,他望着秦川的眼神,心虚地质问他,以掩饰自己的慌乱,秦川却就那样走了,好似他对此并不在意,他不在意里面是否有毒。
他看着秦川手里的走马灯,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五皇子都走了,还非得在这人脑海之中挣得一点位置。
再后来秦川帮他做了很多坏事,他让秦川背弃了他从前的梦想,他让秦川背弃了他自己,他想秦川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日后或许自己应该放过秦川,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心软,心软之人如何是一位帝王呢?
秦川同他说的话他都记着,他想着要不赏秦川些珍宝,让秦川高兴些,却不想听线子来报,说秦川收养了一个少年,那少年的眉眼像极了五皇子,他恼了,将摆满一桌的珍宝推到地上。
后来,那个被少年送进宫的女子他是故意宠幸的,他也知道此女子图谋不轨,只是那日她听见那女子聊起在府上生活的日子,虽说那府名,相关人物都被那女子抹去真实的痕迹,可是他还是知道女子说的是秦川,他一时愣了神,也就是这一时,那匕首刺入他的左胸,还好他反应及时。
他想,秦川已经会扰乱他的思绪了,那么秦川便绝对不能再留,可是秦川上书,请求他给他一段时间的时候,他还是同意了。
他去竹林瞧他,本没有让他自尽于他面前的意思,没想到那人却那么做了,而且下手还那么狠,秦川这个人对所有人都狠不下心的,没想到他竟对自己如此狠心。
他救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救他,后来知道了,却再也没法子救他了。
他望着苏落,道:“苏姑娘,从前之事说来我对你也有亏欠,所以,我不求你再帮我做任何事,只希望你能治好景萧公子的病,不为旁的,只为他对你的一片痴心。”
南渊站在风里,眼神四顾茫然,他好像在看着什么,可是他又什么都没有再看,苏落望着他,南渊忽地开了口,道:“身在其中,那么故事就不再只是一段故事,放下谈何容易,真正容易的是逃避。”
他想来也是想逃的,可是漫天遍地的悲伤席卷了他,这世上的因果哪有谁凭什么幸运可以逃掉。
苏落头不疼了,心也清明了很多,一切卷土重来,她反而是平静的,她愿一直不想撕开这虚伪的假象,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真正无知的活在这世上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因为思念永远不会轻饶了他们,只有知道这一切,反而才能有放下的可能。
她转身离去,她想她此刻要去找冥华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