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候来找我?”景萧的眼中隐隐泛着光。
可是苏落未曾过多留意,目光一直顿在了景萧带着苍白之色的唇上,她记得这个人的唇应是水粉色的,怎的如今竟如此苍白,一时间心中存了疑惑,这疑惑生生地涌到嘴边,她一时不防竟然这疑惑脱口而出。
“我从未见过你唇色如此苍白,你可是身体不适?”
景萧勾了勾唇,唇边是失了生气的邪魅之态,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无妨,近来天气转凉,一时未曾注意添衣,那日回来之后又不慎淋了雨,所以染上了风寒。”
听他如此说,苏落便觉心中的担忧减了几分,便将此番来意娓娓道来,“我今儿个来找你,并非是为了找你叙旧的,我想来你这处寻一个人,我有一友人,与他有些渊源,不知道这个忙你可否相帮呢?”
景萧了然一笑,就好似他早已猜到事情便是如此模样一般,他笑着对苏落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何尝不会去做呢?只是帮你不是不可,我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了,此事便是小事一桩,你若是不答应,那么此事我便是无能为力了。”
苏落望着他,心里觉着好笑,她还未开口是怎么样的事情,这景萧却已然断定此事于他便能是小事一桩了吗?
于是她道:“你这话说得倒有些好笑,我还未说是怎么样的事情呢?”
景萧望着她,那眼神之中有着一丝贪婪,这贪婪一词并非贬义,只是他眼中的那丝渴求除了这词可以形容,其余词语全然无了那个意思,苏落撞见他眼中的那一丝贪婪,心中隐隐觉着不妙,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萧道:“不过是寻人而已,这有何难,你且说说你愿意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呢?”
苏落掩下心中的担忧,道:“那你且说说是什么样的条件?”
景萧睫帘半敛,好似想要用这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惆怅与落寞,可是他却不知,那份惆怅与落寞太过浓重,以致于早就透过那睫帘的狭缝溢了出来。
他望着苏落,目光之中的贪婪更盛,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要让你陪我三日,这三日没有旁人,只有你我,吃喝玩乐,好不逍遥自在?”
苏落不傻,恰恰相反她极聪慧,旁人或许读不出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有多重,但她却读出了,因为这样的话里隐隐透着将死的味道,她蹙起眉,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你说这话,好似要与我交待些后事似的呢?”
景萧知道这时候该表现出的不是难过,而是与苏落同样的似笑非笑,苏落太聪慧,他都已经用了最为平淡的话语去说,可还是被她窥见了,于是他只能同她一样,似笑非笑地打趣回嘴道:“这么盼着我与你交待后事,莫不是觊觎我花月阁的产业,你可别多想,我不过是想有三日的清闲日子罢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就会很忙了,到时候你若是见不到我,可别日日想着我。”
苏落见他打趣,忽地觉着许是自己想多了,便笑道:“谁觊觎你在这世间的几个钱财,就这条件,我答应便是了。”
景萧见她应下,便道:“那你要寻什么人?”
苏落道:“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找的人,就是上回我与你游船时遇见的那个身着青白衣衫的公子,名唤南渊,我要寻的就是他,我那友人跟我说,他近日就住在你这花月阁,我想想觉得他说的不像是假话,可再想想又觉得上次瞧你见那南渊时的表现,又觉得他说的不像是真话,于是将信将疑地寻了来,他可真是在你这花月阁里?”
景萧修眉蹙起,好端端地苏落寻起南渊做什么,难不成苏落知道了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好端端地你寻起他来了,难不成你与他有过什么渊源?”
苏落直言道:“哪是我与他有过什么渊源,是我那友人与他有过什么渊源才是,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渊源,这我的确不知,他也没跟我说,他只让我寻得此人,再将此人在今夜子时之前哄骗,啊不是,是请到他府中做客,做客,好似有事要与他相谈。”
景萧望着她,道:“既是如此,我便带你去寻他吧,我这花月阁外有一湖,也是我花月阁的,他现在便住在这湖上的一艘画舫里。”
“他竟真的在此,我瞧你上回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还以为你们之间有过什么嫌隙呢,没想到你竟会让他住在这花月阁。”
景萧总不能说是被那人纠缠不得,才暂时允许那人住进这花月阁,也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重病只有那人有医治之法,才让那人住进了花月阁吧,左不能又不能,他只好违心地说:“哪里,南渊公子是个典雅风趣之人,再说了他住在这里也不会不给钱,我总不能赶他走吧,不过话说回来,此人心机也是深重,你跟他聊的时候拿出你的聪慧机敏,不要被他给诓了话去,也不要轻易信了他的鬼话。”
悠悠行了不多时,便到了那湖边,只见两岸杨柳依依,杨柳绿色的枝条在半空之中随风轻轻扬着,杨柳树间隔之间还种了桃花树,星星点点的粉色漫步于翠色之中,一时如至画境。
湖上缓缓游弋着几艘画舫,处在最中间的那艘画舫最是精致,张红结绿,雕梁画栋,粉色的纱帘随风轻动,只一眼便最先瞧见了它。
那画舫移得近了些,便见画舫上有一群女子,纱衣曼舞,中间围着一身着青白衣衫的男子,男子好似端着笑坐在其中,又见一女子从画舫之中走出,怀里抱着琵琶半遮红颜,走到船头端坐,轻弹琵琶,浅吟低唱起来,“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词唱到这里,那围着男子曼舞的女子们不由地止了舞步,望着那弹着琵琶的女子,其中有一红衣女子走上前去,隔了这么些距离,犹能听见那女子的打趣之语,那女子娇嗔道:“你啊,怎么唱这样的曲子,莫不是想趁今夜月色昏暗不明时,勾引南渊郎君,这勾引也就罢了,你还想着一人独占他,什么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什么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当真是羞死个人了。”
那女子将琵琶护在怀里,道:“刚刚不知道谁的腰扭得同蛇一般,那才是当真要羞死个人了呢,我比起姐姐真是自愧不如呢。”
隔岸的苏落看到此景不由一惊,对景萧道:“这还是早上呢,想起那日见南渊公子时,他分明是个文质彬彬稳重成熟的模样,今儿个是怎么了,这画舫怎么早上都这么热闹?”
景萧自然不会告诉苏落,是因为他想赶南渊走,于是才特意嘱咐了人日日到他的画舫上烦他才有了今日景象,也不会说那些派去烦他的女子竟然瞧上这南渊的一副皮囊。
他一本正经地同苏落道:“所以我方才跟你说这人啊心机深重,如今你也算是亲眼瞧见了吧,你看他人前成熟稳重,文质彬彬还温文尔雅,人后就是耽于风月的俗气之人,我可跟你说,他这艘画舫之上日日夜夜都是如此,笙歌不绝,曼舞不断的,我还是劝你离他远些,你也回去劝劝你那友人离他远些,这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下瞧见的这副景象真真应该回去同你那友人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也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日后避着点。”
这话若是叫那秦川听见了,一定深有同感,一定能与景萧畅谈个七天七夜都都不带喝水解乏的,只可惜,可惜秦川知道的晚了些,景萧也告诫的晚了些,于是当秦川知道时,早已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了,谁让这一晚,便晚上了千百年。
苏落听了景萧这话,却是半信半疑,她挑眉望着景萧,说道:“真的?可是我这眼光一向不错的,我觉着南渊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呀。”
景萧一语中的道:“你怎会觉得你眼光不错来的,是旁人曾经说了谎话虚夸的你,还是你自以为是自己的眼光不错,这样对你不好,今日我一定要指正你,你虽说有点小聪慧,可是你眼光是真的差,日后记着了,不然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你看错了人,错把坏人当作了好人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