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待到平静时,缓缓道出我疑惑的缘由:“公子袖中可是放了药包?”
夙回掩了袖子,道了句:“是。”
“公子,身边也有会犯咳嗽的朋友吗?”她眉目含水,对上夙回微微一笑,道。
夙回半敛眉目,道了句:“没有。”
夙回素来不愿多说一句废话,问多少便答多少,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纵是半个字他也不愿多言。
我倒是好奇为何夙回今日在袖中藏了个药包,以前从未见他在袖中放什么药包,也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药香。
我凑近了些,想在他身上寻些药香闻上一闻,真是好奇是什么样的香气能让人如此迅速地止了咳嗽,他似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药香只有常年用药的人才能闻得出来。”
这话说得十分分明,分明地告诉我,我是闻不出来的,我也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原是如此,不知是什么样的药呢?”
问这话的时候,我故意不看夙回,借此虚掩一下我的好奇心,不想那女子先他一步答道:“是绝生草,此草生于最为阴暗之地,避阳光,有一点阳光便不可生长,只在绝境般的地方生长,故而唤之绝生。”
我想问又觉着自己不该问,那女子目光往我这里一瞥,便了然一笑,好似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继续说道:“那绝生草可以治疗百病,闻之药香,便可缓世间病痛,随身携带此物,不出十日,便可······”
夙回就此处打断了她,说道:“何须多言,不过一株草药罢了。”
那女子笑了笑,随口便转了话题,道:“这草药实在难寻,当初先生闻说世间有此药,历经万难,进入深渊之中也未曾寻得,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寻得的?”
夙回像是要转移开我的注意力一般,倒是有些兴致地回答起来:“这药难寻,世间寻不到,是因为这药本就不在世间。”
女子听了,也不惊讶,只是无奈地了然道:“原来如此。”
不在世间,那在哪里呢?生长在阴暗之地,毫无阳光的阴暗之地,纵是幽冥也能触到一丝来自人间的微弱的阳光,那么这阴暗之地又在何处呢?我望了夙回一眼,我知道他有意隐瞒,那就应当知道他断然不会告诉我的。
可是,夙回这人清风朗月,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眼前的他一直在我眼前,从我初有神识的时候,他便在我眼前,这千千万万年,他都在我眼前,生动而具体,他到底在隐瞒着我什么呢?
他不说的事情我也从来不问,倒不是那于我而言不重要,只是我知道他是有意隐瞒我的,我便刻意不去想这些,千千万万年,多少次欲言又止,眼前这如芝兰玉树,胜过皎皎月华的人啊,分明那么近,那么生动而具体,可是又如月色一般朦胧,看不真切,这时候,我才惊觉,我与夙回之间隔着什么不可穿透的东西。
那东西我原先以为是他身处高处,皎皎升辉之人本就会清高,故而总有些目下无尘,也就有些距离,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他人为的距离,不是因他那般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故而觉得他高不可攀的,因他是瑶林琼树,是风尘外物,故而觉得万万不可亵渎的。
只是因他与我之间有着太多的掩藏,那些隔却山海的隐瞒,让我觉着眼前与他之间隔着虚妄,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世间之深渊不过万丈,我与他之深渊又何止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