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宫这边,让梁起心头泛酸的乔秀安正握着一卷书斜倚在软榻上,聚精会神的读着,自用完晚膳梳洗过后,她便一直倚在这里看书。绿姮小心的端过来一碗药汤,道:“小姐,这药现在温度刚刚好,小姐快喝了吧!”
乔秀安轻叹了一声,接过那药碗将里头的东西一饮而尽,然后面不改色的将碗递给绿姮,自己低下头继续看书。绿姮端起一小碟蜜饯,道:“小姐吃一颗吧,去去苦味。”
乔秀安摇摇头说:“不必了,都已经习惯了,”说着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继续道:“这药比之前的药好多了,之前那一剂啊是真的苦,我都怀疑大夫往里加了黄连,苦的人舌根发麻。”自她记事起,自己就没有断过药,药会根据她身体的情况改变,身体差时喝的药也格外的苦,现在身体好些了,只喝一些补养的药,倒是没那么苦了。
绿姮搁下手里的东西,劝慰道:“小姐,灯下莫久看书,仔细伤了眼。”
乔秀安不甚在意:“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她看的是一本游记,她身子不好不能到处游玩,所以便喜欢看看这些东西,聊以慰藉。
绿姮上前一步,绞着帕子不肯走,一脸的欲言又止,僵持了一会儿,乔秀安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书合上,看着她说:“有什么话,说吧。”
绿姮咬着唇,犹犹豫豫的问:“小姐,那梁将军……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甚是不明白,小姐可以说是逃婚出来的,怎么到了这边反而突然就要成亲了?还有那梁将军……叫她瞧着,还是姜大公子要好些,至少在夫人跟前,能好好照料着,如今嫁到燕州,除了姜小姐,怕是再没有依靠了。
“什么怎么想的,”乔秀安道:“他提了,我便应了。”
“可是!”绿姮有些着急:“可是小姐都还不认识他啊!不过见过几面而已……”她不明白,小姐怎么就舍下了姜家的一众公子们,就想嫁给这个不认识的人呢!
“我觉得他人好,可是托付终身,况且嫁到这里来,日后便可和柔柔相伴,有什么不可?”
“可是……”
“绿姮,”乔秀安看着她,正色道:“你相信我,我选择他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为我担心,天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下去吧。”
乔秀安都这样说了,绿姮也不好再讲些什么,她担忧的看了乔秀安一眼,端着药碗蜜饯之类的东西出去了,乔秀安看着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随手将书放到一旁,到床上休息去了。
她拥着被子想,选择梁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乔秀安觉得理由有很多个,有想摆脱和乔家联姻,有想和小姐妹姜姝长久相伴,有梁烈的沉稳可靠,也有梁母和梁老太君的和善,但是,与乔秀安而言最重要的是,梁烈保证自己不会纳妾。
乔家是徐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乔母是洛阳的闺秀,远嫁到徐州来,起初几年乔家夫妇感情甚笃惹人羡慕,乔母也怀了几次身孕,却都因为各种原因小产了,大夫说乔母日后大约是子嗣艰难了,虽然乔父握着乔母的手保证自己绝不会休妻,绝对会敬她爱她一如往常,可是乔家祖母却不这么想,她很快便做主给儿子抬了好几门妾室,乔父一开始还能做做样子,可是没多久,一颗心便全扑在了那些个美貌动人的妾室身上,就连乔母怀了她,都没能让他收回心,甚至因为乔父宠妾灭妻,致使乔母孕期中毒,虽最终产下孩子母女平安,可代价实在是惨痛异常,乔母再不能生育,乔秀安则带着胎毒出生,一生与药石相伴。
在乔秀安的记忆中,出现最多的便是母亲的眼泪,她几乎是被母亲的眼里浇灌着长大的,小时候她总是不懂,为何母亲总是在哭,总是在埋怨父亲,因为对于她这个女儿,父亲还是很疼爱的。奶嬷嬷说是那些妾室欺负母亲,所以即使身体很不舒服,她也会安慰母亲说以后会好好保护母亲,绝不叫任何人欺负她,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哭的更厉害,怨他为何不是个公子,她一开始还不能明白,后来渐渐长大了,她也逐渐了解了,越了解她就越痛苦害怕,害怕自己将来嫁一个父亲这样的男人,害怕自己变成母亲的样子,她甚至想过终身不嫁,等到父母逼迫她嫁人时,她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或者干脆不喝药,毕竟没有什么人家愿意娶一个随时能病死的新娘子。
可是上天最终还是怜悯她的,在她终于被父母逼嫁的时候,她又多了另一个选择,她最要好的小姐妹姜姝嫁到了距徐州数千里外的燕州,又是燕云十六州最尊贵的女人,她想,这样的姜姝总归能在父母亲跟前说上话,她先躲去姜姝那里,走一步看一步,她自小成长的极为艰难,坚韧的性格让她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没到最后一步,她不会做那鱼死网破的打算。
所以,当梁烈握着剑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纳妾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心动了,若是嫁给梁烈,一切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她不用再回到徐州,不用再回到那个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家,不用再去面对母亲永不干涸的眼泪,她可以留在燕州,和自己最要好的小姐妹在一起,至于这个夫君,现在与她来说不过是一块儿绝佳的跳板,一块助她脱离乔家的跳板,至于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他不纳妾自然好,若是纳妾,她也不介意和离,徐州远在千里,即便是二人和离了,她便留在燕州,在姜姝的庇护下自立一个女户,自此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了却残生,无论这桩婚姻最终是哪一种结果,都已经足够让她欢喜了,所以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梁烈,她已经太累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都要牢牢的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