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江初一坐在阶梯上,嘴里衔着草条,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沙石。方才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颜希安走到他的身后,将门掩上,再往那屋内,是那大夫在为柳箐箐写方子。当柳箐箐得知是他儿子见自己先前几日咳嗽过多以为自己犯了重病,这才想着最后去进行赌赛换点钱,攒点诊金时,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
方才她得知来龙去脉后马上对颜希安及大夫道了歉,为自己之前那充满敌意及粗暴的行为道歉后,这才允许大夫为她开方。
可以看得出来,虽然生活使这位曾经美丽的女子变了模样,变了行为,但她的骨子里仍拥有着属于贵家小姐的行事及风范。
“娘……之前不是这样的。”江初一首先打破了沉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他身后的人说话,“爹走得早,又也不算早,大概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十二岁了,看不出来吧?要不是知道自己哪年哪月出生的我也会以为我现在不过九岁左右。”
“的确看不出来。”颜希安回了一句。
“家里穷,就那么几块地,还是那些大地主分剩的长不出什么粮食的地,这里的地头蛇又压得紧,官府前几日才收了粮食税,过几日又来了不同的人,不交钱他们就会砸东西,前段时间,他们就想砍了这院里的树呢。娘哪舍得,想要跑出来护着,我又哪舍得让娘去对质那些虎狼之辈,所以就前段时间被打得狠了,没养好,不然刚才那场比试我怎么可能会那么狼狈。”
“娘为了生计,真的很不容易,白日下地,歇息的时候又拾点柴,夜里又借着煤灯做些女工。我在镇上就做帮工,能赚多少就赚多少。爹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教导我,一定要照顾好娘,娘跟着他,吃了很多苦,我一定要听话,不能让她对我失望。”
“听爹说,他们成亲后,爹去应征参军了,被分去了颜将军旗下。打仗结束后,很幸运的是爹活着回来了,但不幸的是爹的腿断了。后面又过了不久我出生了,再过那么三四年,我爹就开始教我打拳,说什么哪怕被赶出家门也不能忘记绣拳的精神所在。但是这也正是爹为了教我打拳教我去保护娘……他才、才,才在某一天下午想要去山上帮我寻木桩时摔下山崖……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已经十二岁的男孩,隐隐抽动着肩膀,可以想像得出来埋在手臂下的脸是怎样悲痛的神情,他对他爹娘的爱,胜过了他自己。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说被赶出家门……”江初一用力吸吸鼻子,呼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颜希安不可置否,她的确想知道这件事,但要让这样一个孩子再去撕开曾经那血淋淋的痛楚,的确让人觉得不善。“你可以选择不说,因为这是你的家事。我只知道的是我现在是你的听客,说书人是你。”
“哈……果然吗……把这些事和别人说,哪怕是面临绝望死亡的事情,别人也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江初一扯扯嘴角,想要笑出来,但泪水划过伤口只能感到疼痛。
颜希安忽然就想到了颜将军和林夫人,不不,应该说自己的爹和娘。
爹和娘吗……颜希安的思绪被拉去了远方,她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有机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本以为自己是被人丢弃的婴儿,不被家人所珍惜和喜爱,谁知自己这一条命,是用那十几条人命换来的。
最后那个抱着她的婢女,听说还很年轻,听说被找到时被封存在雪地里容颜不再老,听说被找到时,她的眼角凝结着一颗冰珠。这颗冰珠应是她的泪,饱含着愤恨与不甘……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口,想着各自的事情。时间就这样流逝,柳箐箐开门见到这样的两人,并未开口打断这般气氛,还让大夫轻声离去。
柳箐箐再度关门转身返回院内时,还在想着这样的贵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