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张氏兄弟只是走投无路,这才归顺朝廷,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一位如此识大体知大义的爱国之士。
“恩,张老太爷崇信儒学,为人中正忠义,在乡里素有美名,我想他暗中援助朝廷的事情,也没对儿子们提起过。”
“这倒也说得通,他们长在安禄山麾下,万一有什么差池,便是灭族之灾。”
“是,所以张氏归顺,本官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这史思明么——”
颜真卿对史思明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但是大局当前,自己似乎也不该多做妄议,以免影响了朝廷的招抚大计。
“颜大人,是不是当年史思明重夺河北诸郡时,杀了杲卿公及子侄诸将的事,令大人心有余悸?”
颜杲卿一家三口及部下诸将,被史思明掠至洛阳,终遭**凌迟之事,独孤欢自然知道。
听独孤欢这么说,颜真卿脸色一正:“呵呵,独孤大人这么说,就忒看轻了颜某了,兄长一门忠烈,乃是为国家大义而死,如今史思明若真心归顺朝廷,一来能早日恢复大唐一统,安定天下,二来,也能使得百姓免遭涂炭,少受战乱之苦,这也是国家大义,颜某岂是因私狭隘之人。”
“是独孤失言了,我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颜大人对史思明的了解,以及对他的归顺是否有什么顾虑,独孤不善言辞,还望颜大人包涵。”
颜真卿回首望了望,堂上靠墙,摆着的正是这些年来河北诸郡反抗安禄山叛军,而被杀害的文官武将的灵位,其中正有颜杲卿父子、李憕等人的灵位,随即摆了摆手。
“无妨,哈哈,怎么?这些年来独孤老弟还是老样子,不喜与人交游?”
“差不多,算是老样子吧。”
“多结交些朋友,不是什么坏事,虽然长安那种地方鱼目混杂,不过,总是不乏俊杰人物。”
“呃,颜兄所言甚是。”
“哎呀,史思明若能真心归顺,自然是一件好事,此人治军严苛,骁勇残忍,所袭郡县莫能之守,可以说是安禄山的左膀右臂,也是我军的一个劲敌,他归顺了总比跟着安禄山强。”
说完,颜真卿笑着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兄长和侄儿的仇,同国家大义和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颜兄胸怀令人钦佩。”
“独孤老弟说笑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你一直追随一位终南山的道人修炼?”
“是的,不过只是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噢——那颜某就直说了,你知道颜某乃是一介儒生,子不语怪力乱神,对那些什么黑龙之梦龙脉什么的说法,实在不敢苟同,想不到就连郭子仪、李泌两位大人,竟还信这些东西。”
“……”
独孤欢笑了笑,没有言语,临行之前郭子仪就提醒过自己,颜真卿对佛道巫卜之类不以为然,不必太过强调龙脉之事,见机行事即可。
“你不说话?你们道家对于龙脉之类,可有什么说法?”
“呵呵,道门本起于老庄,然而后世流派驳杂,有人修心练气,有人追求炼丹成仙,也有人把五行八卦同道门玄术糅合,做一些占卜问命窥伺天机的事,至于龙脉之说应该是那些妄图窥伺天机的人,自作的说法。”
“天机——依颜某看,所谓天机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安禄山之流起初的确靠着一些邪说,的确笼络了不少人心,及至后来他的贪婪令私欲愈发膨胀,残忍暴戾,涂炭生灵,这样的人就算给了他天时地利,终究会败在民心之上啊。”
……
一路疾驰,独孤欢紧紧随在颜真卿的马后,他的背影渐渐与这正气浩荡的军阵重叠在了一起。独孤欢不禁想起昨日的闲谈来,有这样心胸豁达的忠勇之士,实在是大唐和百姓的福气。
颜真卿率领的浩正两营,都是快马轻骑,每人只带了七日的干粮,军械也尽量从简,是以日落之前便来到了史思明所说燕山谷口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斥候飞骑报告说,前方山谷之处修起了一座城寨,约莫有一千多人驻守在那里,要想进入山谷必须先要突破那座城寨。
“什么?当初史思明的情报里并未提到这一处城寨。”独孤欢谨慎的说道。
“按史思明在地图上的标注来看,就该是前方的山谷没错儿了,至于城寨之事,也可能是后来新修的,毕竟已经自立做了皇帝,很多事可以大张旗鼓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