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诺海回身看了一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七宝已经离开了,就连院儿里候着的家人,也一并不见了。
的确是个懂事又伶俐的孩子。
“当初,边令诚带着圣旨杀了高仙芝、封常清,使得国失栋梁,军心涣散,甚至造成了皇帝出走长安失陷的惨祸。皇帝是想查清那份圣旨的来由么?”
高仙芝、封常清被杀后,潼关陷落,边令诚便被叛军掳走了。朝中传言,那份圣旨并非出自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今天的太上皇。是边令诚假传圣旨,杀了二人。
倘若传言是真,那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集团,有意颠覆大唐社稷。
倘若圣旨真的出自太上皇,事实一旦澄清,那他老人家自然再难面对天下众人。当今天子的地位,必将更加稳固。
看着郭暧边说话,边投来询问的目光,鱼诺海摇了摇头。
“啧啧啧,这种事我们就不要猜了。二位追查边令诚的事情这么久,又经历终南山一番鏖战,尤其是鲜于兄,更是全然参与了对乌鸦集团的剿灭、审讯事宜,难道对当今这盘棋局的规模如何,心下还没个了然么?”
鲜于燕停顿下来,看着二人。二人心中虽早有猜疑,却不想搭话,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边令诚在被抓回之后,曾经不断叫喊——太子要杀皇帝。”
鱼诺海说完,闭上嘴,本就轻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
郭暧、鲜于燕手中的酒杯险些跌落在桌上,二人追查边令诚的事情这许多时日,这件事却是第一次听说。
二人宁可鱼诺海从来没说过这句话。这哪里是一趟浑水,分明就是火炼地狱,沾上这件事,恐怕是九死一生啊!
秋风乍起,吹得不大的厅堂里一阵冰冷。郭暧、鲜于燕犹如坠入万丈冰窟之中,心都要结冰了。
“鱼诺海走了?”郭暧问。
“恩。”鲜于燕轻轻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甚至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鱼诺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惜了这些鱼羹和美酒。不如出去走走,老鲜?”
鱼羹冷了,酒也寒起来。鲜于燕没有说话,默默站了起来,等待郭暧去换衣装。
浩劫虽退,长安城里四下萧然,许多殿宇屋舍被破坏的很严重。
“这几天,朝廷收到各州府上奏,大概在长安周围方圆五百里范围内的城镇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皇帝也正为这件事头疼呢。”鲜于燕摸着肚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那个鬼地藏的术法导致的么?”
“应该是,各地奏报说是流星飞窜,毁坏屋舍,人员牲畜死伤难计。需要大量的银钱善后。”
“哦。人祸至此,的确头疼。可也无可奈何啊。”
“皇上好像是想请青龙寺的惠果大师主导重建各个大城。”
“啊?是因为师兄在这次浩劫中施展无上密法的缘故么?”
“大概是吧。皇上已经派人去过青龙寺几次了,却没见到惠果大师。”
“哦。师兄与皇帝确实有过一番机缘,不过皇上想以密法重建各个大城,却也是难为了师兄。对了,松下风、羽归林、小狐狸,这几个,你们后来有什么线索吗?”
“羽归林伤势不轻,怕是已在战乱中死掉了,其余二人行踪成谜,各司正在缉捕。至于怀秀,惠琳大师说这件事要等惠果大师现身之时,才能说个明白。”
“对了。小狐狸之外,还有一条大狐狸啊。不知道那个劫走边令诚的大狐狸,到底什么来头。总觉得终南山内,除了财神等人外,其余皆是武夫兵卒之用,真正谋划大局的人还安安稳稳的在暗处,伺机观察。”
“太子要杀皇帝。眼下尚未册立太子,这句话又有何指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心里却始终盘旋着鱼诺海那一句冷语。还是鲜于燕直性子藏不住,说了出来。
“眼下虽未立太子,可文武中却早各有拥戴,太子长太子短的,私下里早已叫了起来。而且,边令诚是什么时候发疯的,也关系重大,倘若他在潼关失守,长安沦陷前后疯掉的,那这事情就麻烦了。那个时候太子——”
郭暧没把话说下去。
“这样的话,那二位倒是都有不小的麻烦啊。”
“你这样说,倒提醒了我。两个人都有麻烦,且这麻烦还都牵系在边令诚身上,也难怪各方势力都在争抢他。想来也好笑,堂堂九五之尊,天下社稷之事,倒要凭一个疯子的几句话来翻云覆雨了。”
“而且,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手里握着这个人,便可控制舆论,操弄天下。”鲜于燕说罢,发出一声长叹。
“干嘛?你叹什么气啊?”郭暧逗他。
“你不觉得可叹么?我们这些人打打杀杀,死了那么多的人,耗费了那么多的银钱,到最后不过是听人几句不知真假的话,来定这一局输赢。”
“哈哈哈哈,老鲜你有时候很有智慧的嘛。不过,话虽如此,真正的较量,还是在于长久的经营吧。尔虞我诈也罢,战场厮杀也罢,很多时候较量的都未必是当下的力量,高手过招,看似在那一瞬间决出胜负,其实更多的还是素日的修炼和经营吧。皇上之所以忌惮老皇爷,正在于此啊,毕竟老皇爷的光辉沐浴了李唐王朝太久。”
二人一路聊着,心中负累渐渐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