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在小型部族,当时虽是个头领,手下却只有几十人,连个百夫长都算不上。而与大部落里管理着上千兵卒的将军勇士,更是比都不能比。
小部落在草原没有存留的机会,如果他们是豺犬,那么大部落就是矫健迅猛的野豹。
那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守好部落,护好族人。
只可惜大地之神眼中只有大部族的子民,他们终究躲不过屠族的灾难。
说到底,小部族的存活,是大部落的施舍,大概是为了给大族储存物资用吧,跟圈养牛羊一个道理,时间到了,还是逃不过。
西蜀大草原的部落人民,个个如豺狼虎豹,为了食物为了物资,绝不会对其他部落的族人手下留情。号角吹响,屠杀过后,女人可以收做奴隶,但老弱病残和男人们要通通杀死,不能留下浪费资源。
野豹撕扯着豺犬,连肉带骨吞之入腹。
“你们瞧,这是当时部落之争时留下的伤疤。”老蒋侧过身,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如蛟般蛰伏在他的皮肉上,从耳后根一直延伸至脊背,凹凸不平,似乎就要从身上弹出来。
这道疤痕如人脊柱一样留存身上,确实吓人,贺芒惊讶之余不由得细想:“难道这是金先生砍的?”
“怎么可能!都说了是部落之争留下的。”老蒋反驳道。
“那这些事和金先生有什么关系?”
老蒋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十分自豪地指着那条伤疤。
“这可是金先生救下我的证明!”
屠杀进行了一半,在其中一个骑兵突然的死亡下停止。
实在是诡异,那骑兵手持长刀,迎头而下,老蒋气力殆尽,抵抗不住败下阵来,幸好他反应够快,才躲过这足矣将他一分为二的致命一里。
只是他移动地太慢,锋利的刀刃劈开了他的铠甲,刀尖混着血珠从耳后一直划到股锥,痛楚钻心。刀面寒光闪过,倒映出刽子手冷血的脸庞,下一刀就要来了。
老蒋心道完了,这回躲不过了,希望妻子走得不快,前往大地之神怀抱的路上还能一起相伴而行。
作为部落的勇士他本不该畏惧死亡,但当死亡即将降临的时候,他还是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暴露出懦弱的一面。
可是一秒,两秒……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他心想,也许是恐惧压制了疼痛,毕竟生到死仅仅只有一瞬。他没有想到自己活了下来,因为屠夫们不会放过待宰的羔羊。
就算身份对调,手拿屠刀的是他,他一样不会犹豫。
老蒋放松下来,睁开眼睛,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妻子,甚至还有些雀跃。
“记忆总会随着时间遗忘、流失以及美化,即便当初看到的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惨景,我脑海中清楚记忆的,反而是睁开眼后看到的清晨第一缕曙光,温暖、耀眼、包容万千……那一刻,我当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地之神的怀抱。”
天露白肚,黑夜不再,光明显现云烟风轻,老蒋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
牛羊发酵过的草香随风而来,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老蒋赫然坐起,大地之神的领地怎么会有血腥气!
“你醒了?”
有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是个半大的孩子,看模样只有八九岁,端着木盆,脸上还有刚睡醒的朦胧和疲倦。
老蒋胡子拉碴,满身狼狈,看着这个孩子大大方方的从族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走出来,放松的身心不得不重新开始警惕。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叫林附,这里是哪里你看不出来?”小孩嫌弃地说道,顺手把木盆放在他身旁。
“这个话题放一放,你能不能先把脸洗一洗,又是草又是土还黏着血浆……”
老蒋看着水中的倒影有些发愣,撩起一把水扑在脸上,清水冰凉,刺得他一哆嗦,混着脏污被他搅得浑浊。
老蒋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活了下来。
——
“等等!”
钱鹤灵猛地出声,打断了老蒋的叙述。
“你说那小孩叫什么?”
“林,林附啊……”
他脸色十分难看,又是惊奇又是困惑,眼中却满是喜悦。
“怎么了?”贺芒问。
“……无事。”钱鹤灵摇摇头。
时隔两年,终于又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林附的名字。他不认识,却从许多人口中也听到过。
有些问题,怕是要与那位金先生详细谈一谈了。
一旦得到确实的答案,必须尽管联系那对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