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进入道光二十九年,即一八四九年,赵杉十九岁,已经步入了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行列。
那时,会中的青年单身男子约占三四成,因还未严禁男女之行。所以,向她投去炙热目光的异性不在少数。
其中最直接表露好感的就是洪秀全的妻弟赖汉英了。他生就一副文弱书生样,常借故拿诗作文来向赵杉“请教”。赖氏也是竭力撮合,希冀“亲上加亲”,每每与赵杉说话,不是夸赞赖汉英的种种好处,便是旁敲侧击地探问赵杉的态度。赵杉或是“嗯啊”两句做敷衍,或是故作不懂扯开话题。
她压根就没有过要跟某某某结婚生子或者谈一场异世恋的想法。因为在她的意识中,不管要在这“乱入的世界”呆多久,她的骨子里总是会以一个现代社会的人自居,而视眼前这些人为“先民”“古人”。
一个神志正常头脑健全的现代女性,会跟思想观念生活习惯天差地别的“古人”谈情说爱,赵杉认为这不过是某些网络写手为少不经事的天真少女们编织的痴梦罢了。
在这年的二月份,洪秀全把一顶“天妹”的桂冠加在了赵杉(洪宣娇)头上,即宣称她是“天父”之女,是同冯云山、杨秀清、韦昌辉一样,被上帝派遣下界助他斩妖除魔建立人间天堂的鼎力助手,并抛出了那个广为流传的预言为证。
预言中说洪宣娇十年前在梦中遇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翁,老翁自称是“天父”皇上帝。老翁对洪宣娇说,十年后会派其次子下凡,教普天之民敬拜上帝。
这个所谓“天妹梦会天父”的预言在桂平及临近州县流传甚广,实际从头到尾都是洪秀全等人炮制宣传,为的是加强教会及其本人的神权权威。
赵杉对所谓宗教神权并无半点好恶,在她眼中,那不过是组织吸引民众的一种手段,跟后来的党派从本质性上讲没有区别,只是限于当时的客观条件及组织者的眼界,洪秀全等人创立的这一个要拙稚些。
赵杉的一重教主亲妹的身份,二重“天妹”头衔,像是两座大山,把那些可能爱慕其才貌,有心追求的异姓的路完完全全给堵死了。不过,这并代表她可以得遂心愿孤独终生。因为,她的教主阿哥,早就暗里为她择好了贵婿。
转眼又到了农历三月三,赵杉坐于纱窗下的长条黄杨木桌前,听着窗外时急时缓的雨声,脑子里闲忆着去年时,为去桂林看歌仙会生出的那一番惊心动魄的历险,手里的绣花针在一针针地做着刺绣的收尾工作。
教会中开支紧张,为增加收入,自开春起,洪秀全等就为男女教徒们揽了些活计来做。
赵杉开始是被安排裁缝衣衫,但因她技艺不佳,一连做出了好几件残次品,就转做刺绣。这刺绣比单纯的裁剪缝制在技艺上要难数十倍,赵杉没有金刚钻,却硬揽技术活,只是为了在每一针一线的小心翼翼间磨出处变不惊的心态来。
她不求快只求稳求精,所以,手中这朵巴掌大的彩绣牡丹足足做了半个月的时间。
赵杉缝完了最后一针,起身舒展了两下手臂,又反复揉搓了下右手僵疼的手指跟虎口。就又折回到桌前,把绣品拿起,自赏起来。粗看去,还颇心满自得。细看之下,便觉针法拙劣,层次混乱。尤其是绿叶上的脉络跟花瓣上的褶皱,丝毫没有层次感,整个就像是从别处剪下来,直接缝补上去的。
她摇头叹息几声,听雨声小了些,就把绣品放到一块包袱皮里包起来夹到腋下,披了一件厚褂,拿了油纸伞,开了门穿廊过院,快步往洪氏眷属所居的别院而去。她如此着急,冒雨而往,一是去交差,二就是为了去向“兄嫂”问安。
虽改名换姓做了洪家人有大半年了,但赵杉跟洪秀全直接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并不多。通常白天很少会在赖氏所居的房里见到他。这天也是一样。
赵杉去时,赖氏正在里屋开箱倒柜收拾东西,两个孩子在地下嬉闹玩耍。赖氏看了赵杉的绣品,只说了句甚好,就匆匆忙忙拿了自己绣的那三件一块包了,说前院收货的人到了,她要给送去。又说两个婢女回乡探亲了,让赵杉给她看下孩子。赵杉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