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回到庄子上,已是午时。
厨房准备膳食之际,众人先各自回房沐浴。
半个时辰后,厅堂。
母子三子坐在桌前等了许久,也不见祁继仁过来,随即遣了人过去寻。
没多久下人回来,带了话:祁继仁让他们先吃,不用管他。
祁氏见怪不怪,让儿女先吃,自己则让陈嬷嬷装了食盒,去寻老父。
她过去的时候,祁继仁正坐在那发呆,身上所穿的,还是之前的衣裳,从门口到其所处脚下一片泥渍,其他地方皆是干干净净的。
可见,从山上回来,他便坐在那,直到现在。
祁氏从陈嬷嬷手上接过食盒,让她先下去,自己则进屋关上门,走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老父面前,蹲下,伏在他的膝头,小声轻唤:“父亲……”
祁继仁微动,缓缓抬起头来。
这一刻,祁氏才看到他的脸,一双虎目一般的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不同于往昔的精神灼目,此时的他,充满了悲伤。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非常。
祁氏见状,鼻头微酸,“父亲,您别这样,母亲去世已经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了。”祁继仁叹息打断,“可我却依旧觉得恍如隔日,我的眼前,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我出征时的场景……”
“那是个深冬,你娘她送我出城,临走前,我还跟你娘说,等我回来,最迟年后正月,我一定回来……”
祁继仁缓缓阖上双目,两行浊泪流出,“我答应你娘正月回来,我做到了,正月十五,我回来了,可你娘……”
他信守承诺,可她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甚至,最后一面,都成为遗憾,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些冰凉的话,和一封信。
她说:嫁给他,她一生无悔,是她的福气,哪怕成婚数年,多数是她一个人。
她说:她这短暂的一生很幸运,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给他生下一个**人。
她说:莫要惦记她,让他寻一个性情好的,续弦。
最后,她说:当年的承诺,随着她离开便结束了,让他勿要画地为牢。
那一日,他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金丝楠木棺里,她很安静,安静到,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
那日的城外,成为他们夫妻的最后一面。
“我戎马一生,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唯独你娘,是我最为亏欠的人,我娶她,却无异于让她守寡……”
祁继仁捂着脸,三十年来,他每天活得刚强,唯独每年的正月十三这日,是他撤下所有刚强的一日。
这一日,他不是赫赫威名的镇国大将军。
他只是一个思念发妻的可怜丈夫。
今日一过,他便恢复到那个英勇无匹,老百姓所信赖的大将军!
只有今日,才是他作为祁继仁,肆意悲伤的日子。
“父亲,母亲没有怪您,母亲去世时我虽只有不到十岁,但我隐约记得,母亲的那句不悔,她说,嫁给父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祁继仁摆摆手,“罢了,你将食盒放下,让爹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女儿先出去,父亲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