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过去一周后的一个午后,焦国豪正搂着赵小霞睡午觉,赵小霞的嫂子正带着念之在屋子里玩,这是他们难得能够亲密地一起享受清闲的时间。
但是这份清闲很快被屋外的骚乱给打扰了。
“国豪!”焦国豪即使在睡梦中也能认出自己母亲的声音,更能辨别出这声喊叫里蕴含的焦急。
当焦国豪急急忙忙从床上跑到门口时,自己和小霞的父亲也和自己的妈妈一道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焦国豪为他们的慌张感到害怕,可是几位老人都急得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词汇。
“我来。”赵小霞也从房内赶到,几秒钟之后,焦国豪就能从赵小霞的表情当中感觉到大事不妙。
“疫病?”
“对,目前差不多有半数村民都染上了疫病,村长已经做了隔离。”赵小霞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又跟焦国豪说了一遍,“村长说我们爸妈和我们都在疫区外,为了方便管理就统一住到我们这里来。接下来的日子村长会在我们的房子外拉起警戒线,并且会定期送食物进来,等疫情过去以后再让我们出来。”
“怎么会突然爆发疫情?”焦国豪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看向现在在小霞怀里的沉睡的念之。
“不可能的。”赵小霞一下就看穿了焦国豪的心思,这倒跟能力没什么关系,“先不说念之还这么小,就算是她的能力所致也应该是我们这些日日陪在她身边的人先得病。”
焦国豪细来一想觉得赵小霞说的也在理,不过任谁都能把这次的疫情跟前不久才举行的百日宴联系起来。既然现在自己已经被隔离,焦国豪也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猜测这场疫情背后的原因。
“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疫病扩散的速度,爆发的时间,潜伏期,不知道这些我什么都猜不出来。”焦国豪思考了一阵后懊恼地说道。
“国豪哥。”赵小霞抱住了焦国豪,“这些问题不需要你来解决,现在我们一家都很安全,这就够了,不是吗?等村长控制了一切,解决了疫情,一切自然就恢复原样了。”
“好吧,一切都交给村长,村长能解决一切。”焦国豪的喃喃自语显然心口不一,他不不是不相信村长能解决这一切,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村长一个人就可以掌控一切。
虽说焦国豪一家被很好地隔离开来,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村长每天送来的食物只是将将够一家人顶饱,营养均衡什么的就更指望不上了。大人们还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撑下去,但念之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满足。
“也许我们该让念之吃点别的了。”赵小霞有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给折腾得有点心力憔悴,她甚至不敢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我能感觉到我的奶水有些不足了,一会你让外面的人去找村长反映下。”赵小霞朝自己的妈妈说道。
自从疫情出现,甚至在它出现之前,焦国豪就已经感觉苏溪村变了。曾经的苏溪村是金黄的,麦芽也好,枫叶也好,虽然贫穷,但是美好。现在焦国豪再也看不到那份美好了,一样的黄色,他却只能看到枯竭。
事情的发展正如赵小霞所想象的那样,通过每天来送食物的人说,村长已经慢慢控制住了疫情。当然,这场疫情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可怕,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因此丧生。
但就在焦家人都以为这场疫情会平静地过去时,“不幸”降临在了这家人头上。
“国豪哥。”焦国豪顺着自己老婆的声音回头,却看见赵小霞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爸!妈!”
焦国豪把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的赵小霞抱到床上,此时的赵小霞已经睁不开眼睛,只能痛苦地呻吟。
闻声而来的四位老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如果说赵小霞染上了瘟疫,那这个家的每个人都已经不安全了,其中当然包括焦念之。
“你们先不要过来!”焦国豪对着门外大喊道,“别靠近这个房间,你们也不要靠近念之!”
“为什么啊?”
“照我说的做!”焦国豪没心思掌控自己的语气,只能专注于解决目前的局面。
刚刚才从饭桌上下来的妻子下一秒就病到说不出话,焦国豪无法想象这场病会如何摧毁自己的家庭。
焦国豪先确认了赵小霞的体温,的确是比平常要高,他打了一盆凉水,打湿了一条毛巾敷在赵小霞的额头上,只是赵小霞的情况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好转。
“要不要告诉村长啊?”赵小霞的妈妈站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焦国豪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就是“村长”两个字,他相信自己肯定也能处理好这一切。
除了体温升高,赵小霞还没有出现任何其他不适的症状,焦国豪用湿毛巾擦拭赵小霞的每一处皮肤,但是这也没能让她的体温降下来。
焦国豪现在也只是在硬撑,如果到明天早上赵小霞的症状还没有减轻,自己就不得不找村长求援了。
这个夜晚甚是安静,焦国豪只能听到自己和小霞的呼吸声,
然而没过多久,赵小霞的身体就发生了新的变化。
在赵小霞的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长起了一个脓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肉瘤,焦国豪十分确定十分钟前赵小霞的手臂上还光洁无瑕。
令焦国豪感到可怕的是,这个肉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它就像是在吸收同时也在孕育焦国豪内心的恐惧,并一步步蚕食他动摇的内心。
焦国豪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任何这样的病症,他后悔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如果因为他一时的意气用事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将会诅咒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但当这个肉瘤越长越大,甚至长成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圆球时,焦国豪的那份恐惧已经被抛之脑后了,剩下的只有惊叹与疑惑。
这个肉球肯定不会是因为某种病症引起的,他现在很确定,这肯定是念之“搞的鬼”。
焦国豪眼看着这个肉瘤在一个小时之内越长越大,它的形状也从一开始的圆球渐渐变化出了一个模样,贴着赵小霞手臂的部分变化成了一个细长轮廓,球体的各个部分也如同橡皮泥一般开始被塑造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但还在它不断变化,没有完全成型之际,焦国豪就看出了它将要变成的样子。这个身高,这个身材,毫无疑问就是赵小霞。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经历了另外半个小时的变化后,一个赤身裸体的和赵小霞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赵小霞身边,而这时这具人体唯一和赵小霞接触的皮肤也终于和她脱离,成为了完全独立的个体。
等赵小霞醒来时,焦国豪才注意到她的体温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状态,意识也已经清醒过来。
“国豪哥。”
焦国豪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后反而更加心慌了,这熟悉的声音以及语气竟然都来自于面前这个全新全裸的“赵小霞”。
焦国豪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现在的状况,直到赵小霞的尖叫吸引来了四位老人,然后他们也接连发出尖叫,焦国豪才想起来应该先至少找件衣服来。
赵小霞依偎在焦国豪身边,她努力地观察面前的另一个自己,想找出一点点不同,可是她做不到。
“你现在一定很迷惑吧。”突然,赵小霞在脑海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始她还以为这只是自己思考时大脑自己发出的声音,但下一秒刻就意识到这是“心语者”。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复制人,只有这一点是深深刻在我脑子里的,当然,我还拥有你的全部记忆。”
“全部记忆?”
“对,你的经历,你的情感,我都记得。你初遇国豪哥的喜悦,你在广播站的辛苦,你对念之的爱,我都记得,不,我都拥有。”
赵小霞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就已经明白,这个新的“赵小霞”和自己完全一样,除了一点。
“她的脑子里有个思想烙印,那就是复制人这一点,这决定了在她的自我认知中她和我始终有区别。”赵小霞向家人们解释道,“她也不清楚是谁导致她的出现,但是......”赵小霞和焦国豪同时看向摇篮里的念之。
“既然她已经出现了,那我们就先想想该怎么安置她。”焦国豪把所有人都拉进了另外的房间,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在“赵小霞”面前谈。
“先把这件事告诉村长吧,如果村长这几天一直在处理的疫情就是指这件事,那他一定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四位老人都十分赞同赵小霞的想法。
但焦国豪则不然:“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啊,如果你是村长,发现村子里大半人都出现了刚刚的情况,他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呢?他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些事和念之之间的联系吧?而且过去这么多天,虽然我们只在这间小屋子里待着,但至少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能接触到,也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复制人这回事。”
“那你要把她藏在家里吗?你不告诉村长,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可不够多一张嘴。”
“但是很明显他有事瞒着我们!他已经不可靠了,我们不能相信他。”
就在焦国豪“舌战群儒”之时,房间里另一个“赵小霞”也在悄咪咪地经历一些心态上的变化。
赵小霞——不管是本尊还是复制人,都有很强的从众心理,服从于苏溪村的意愿,服从村长的指令。但是,复制人的思想烙印让这个“赵小霞”的心境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复制人的身份让“赵小霞”失去了集体意识,她生来就与苏溪村的普通村民不一样,自然也不会和真正的赵小霞一样以苏溪村为重。
第二,“赵小霞”的存在是依附于真正的赵小霞的,这并不是说生理上的依附或者说赵小霞一旦死亡另一个“赵小霞”就会消失,而是两个赵小霞都是凭依在同一个社会身份下,但显而易见,作为复制人的“赵小霞”在普通人的社会中只能依靠真正的赵小霞活着。所以她本能上会去听从本尊的意愿,也不会去破坏本尊的生活。
“行啦,就照我说的做,呆在家里。”焦国豪撂下一句狠话,他看了眼有些惶恐的另一个“赵小霞”,便出门去了。
“他是去......”
“不管他了,你饿不饿?”两个赵小霞坐在一起聊天的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我......还行。”
这时急急忙忙出门的焦国豪遇上了拦路虎。
“村长,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焦国豪你快回去吧。”家门口村长一直派了两个大汉把守。
“让开!”焦国豪怒吼了一声,这一声让两个大汉想起了焦国豪的“铁人”能力,也不敢怎么阻拦就放他离开了。
焦国豪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村长,解开所有的疑问。
现在天才刚微微亮,但即使没有光焦国豪也清楚地记得村长家的路。现在整个村子都还没醒,安静地有些可怕,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毫无生机。他不知道是“疫情”导致的这些,还是苏溪村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到村长家附近,焦国豪就察觉到了异样,通往村长家的路被木架子拦住了,还被涂上了鲜红的颜料,看来村长是把自己家周围的区域隔离起来了。
焦国豪翻过木架,这些东西已经吓不到他了,他只想好好跟村长聊聊。
微微亮的阳光与水气混在一起,这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没人愿意进来,也没人能够逃离。
翻过木架后就是大片临时搭起来的棚子,焦国豪路过时往里面偷瞟了一眼,都是尚在熟睡出的村民,从他们的痛苦的表情中焦国豪猜想这里应该都是染上了“疫病”的人。
在焦国豪粗略地估计下,这里大概有二三十个病人,这显然与自己之前了解到的人数不太一样。
他接着往里走,来到了村长家的院子门前,这扇从不上锁的木门即便在当下的局势下依然打开着。
焦国豪没有叩门,悄悄走进了院子里,那座厕所依旧没有建起来,隐隐飘出了腐朽的恶臭。他从窗户向屋子里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影,焦国豪只好在门口边敲门,边呼唤村长。
“马上来。”屋内传出了毛升的声音,“焦国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让人在你家门口守着吗?这里很危险,你快走!”
“够了!你不用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我知道,这些人都没有得什么疫病,你骗不了我。”焦国豪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先进来。”村长一把把焦国豪拉进了屋里,焦国豪进来才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搬得七七八八了,也只有村长一个人还住在这。
村长给焦国豪倒了杯水,一脸微笑,虽然焦国豪看上去是来找茬的,但他可一点都不慌。
“可以告诉我你这么生气的理由吗?”村长靠在桌子上,眼睛迷离地看着焦国豪,似乎充满了疑惑。
“你说村子里爆发了疫情,还把我们一家人隔离起来,可实际上你在说谎,这根本不是什么疫情,这是念之的能力所致,她能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
“你怎么知道的?”毛升原本搭在桌上的双手现在交叉在胸前,眉头也皱了起来,“难道你们家里面也有人......”
焦国豪不想就这么交了底,他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唇说:“在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这里捣鼓什么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行。”毛升摊开手,一脸无奈地从桌上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这就是我在这里捣鼓的事情。”
那个本子已经有些破了,看得出它经常被使用的痕迹,焦国豪忐忑地翻开本子查看,里面的内容就像是账本一样,写满了名字和时间,还有各种各样的标记。
“在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是瘟疫,所以我以我家为中心设立了隔离区,把病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来,当然,为了保护你们一家也把你们隔离了。但是过了几天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瘟疫,第一个出现分裂过程——哦,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分裂过程指什么,是村东头的刘三全,当时我被吓坏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于是我在想会不会所有的病人都是同一种状况,我拜托我的小舅子帮忙记录所有人的状况,包括从昏厥到分裂的时间,分裂完成的时间。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但我们还是试着从中找到些规律,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控制这个过程的开始了。”
“你的意思是......”焦国豪还在翻看本子上的记录,“你在这里做研究?”
“也不全是,如果任由这些病人肆意发展,也许会散播恐慌,又或者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总之苏溪村会乱套的,所以我不得不把所有病人都控制在这里。”
“但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你不会想不到这一切都和念之有关系吧?”焦国豪依然不信任毛升。
“我当然想到了。不过我一开始以为念之的能力不会影响到家人,毕竟你们之前和她朝夕相处,但你们身上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我不希望有任何事影响到你们,也为了暂时不让念之和外界接触,所以一直没有取消你们的隔离,也没有告诉你们实情,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村长一步步走到了焦国豪面前,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你知道的,念之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危险。”
村长的语气坚定,眼神也没有丝毫闪躲,焦国豪感觉村长不像是在说谎。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家出了什么事吗?”
在村长的一再询问下,焦国豪还是把这个漫长夜晚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村长一边点头,一边听完了焦国豪的整个故事。
“所以,这个新的‘赵小霞’还在你们家里咯?”
“是的。”
“你们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还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村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向窗口,确认了院子外还没有人起来后,他又回到了凳子上。
“你处理得很好,这件事现在还不宜声张,等我把这些烂摊子都清理好了,到时候苏溪村就能恢复原貌了。”
“等一下,我们已经知道念之的能力了,非常强大的,有价值的能力,你不打算报上去吗?”焦国豪问。
“嘶——”村长有些为难地回答道,“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得等村里人都熬过这段时间再说。”村长指了指外面的那些棚子。
“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些,复制人,分裂,不管你怎么称呼,这都是一件很大的事,如果到处都有两个一样的人,苏溪村绝对会乱套的,而且......”焦国豪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紧,“你怎么处理的那些分裂出来的复制人?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吗?这个本子上至少记录了四十个人的分裂过程,这里看起来可没有供那么多人藏身的地方。”
村长犹豫了一小会,但还是开了口:“嗯,你说的没错,他们分裂出来的复制人的确是个问题,但是我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嘿,这一切都是我女儿引起的,我女儿!更不用说我家里就有一个复制人。我需要知道你做了什么,一切的细节。”焦国豪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要有保留”
“好吧,但是首先你得向我保证你不会告诉别人,这真的很重要。我们就要成功了,国豪,我们的计划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我们创造出了国家级的能力,只要再给我些时间,我就能把念之交给国家,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错,你也不想苏溪村所有村民们的努力化为泡影吧?”这段话把焦国豪架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请求,只好点头。
“行,你跟我来。”村长走出屋子,“总计五十九位复制人都在那下面,愿意的话你自己去数数吧。”
在焦国豪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立马犯起了一阵恶心,胃里止不住地翻腾,他立马捂住鼻子,可那股恶臭始终在自己的鼻子前挥之不去。
他不敢想象那下面的情景,五十九具尸体被浸泡在排泄物中,尸蛆,臭虫,焦国豪仿佛感觉到有虫子密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自己的手臂。他不断拍打自己,却没办法赶走恶心的虫子爬进自己的脑子
最后他只好躲进村长家里,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算是冷静了一些。
“好点了吗?”村长站在门口问,“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接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杀了五十九个人!”焦国豪说话时还能感受到自己胃部的抽搐,他也不知道那是出于恶心还是愤怒。
“得了吧,他们不过是复制人,就像是做得和真人很像的娃娃。”村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一下触到了焦国豪的痛点,他愤怒地抓起毛升的领子,大喊道:“你感觉不到他们的心跳吗?还有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恐惧,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村长也开始吼了起来,“他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苏溪村,容不下他们!”焦国豪被村长的震怒给吓得退缩了,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外面还有四十多个人,村子里也许还有处于潜伏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也会经历分裂过程,如果我留着这一百多个复制人,他们吃什么?他们住哪?你想过没有!难道你以为我愿意杀人吗?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与自责当中,如果当初我没有执意举办满月酒,就不会有后面这一大堆狗屎事情了。”毛升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愤怒变为绝望,他不停摸着额头,盯着满是灰尘的地面。
“你知道吗?每当他们的分裂过程完成时,我不得不捂住他们的鼻子,捂住他们的嘴巴,看着他们在我的身下挣扎,你难道以为我好过吗?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尤其是当我看见他们的本尊时,我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冤魂在向我索命!如果有人能替我做这些,我立马可以下跪感谢他。”村长说着,眼泪就已经从他的脸颊划过,一滴滴落在地上。
焦国豪只是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了解了村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也清楚自己绝对担不起来,更无从分担他的痛苦。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对他施以愤怒,他已经承受太多了。
“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村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才开始和焦国豪接着说,“所以,这就是真相。如果你还为苏溪村着想的话,就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千万不要让你们家的那个‘赵小霞’出来,等这些结束之后我会安置好她的。”村长最后还双手合十,充满诚意地拜托了焦国豪,焦国豪又怎么能忍心拒绝。
从村长家出来后,焦国豪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他不想把这份沉重带回家,为此他必须编出一个好的故事,足以向家里人解释关于村长的一切。
“他杀了所有的复制人?”赵小霞听到这个消息时倒吸一口凉气。焦国豪觉得与其撒一个蹩脚的谎言不如说出实情,毕竟现在他们一家都没法出去说些什么。
反而是“赵小霞”特别冷静,仿佛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就是复制人的命运,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望向念之睡觉的房间,悲从中来,眼泪已经不足以疏解自己的痛苦,她瑟瑟地问焦国豪,“我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吗?”
“放心吧,不会的。”
令焦国豪困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很清楚他打从心底里爱着赵小霞,但是现在出现了两个“赵小霞”,就算有一个是复制人,可她还是赵小霞,这一点焦国豪没有办法否认。
他也清楚自己不该把爱分成两份,但这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事,他看着另一个“赵小霞”痛苦的表情,自己仿佛也像是被扎了一刀。
“所以,现状就是村长会隐瞒住复制人的事情,等所有人的分裂过程都结束了,再把念之上交给国家,是吗?”焦国豪的父亲问道
“嗯。”焦国豪点点头。
“那就好,至少咱们的计划没有受影响,还好有村长。”焦国豪感觉几位老人都要庆祝起来了。
上午,焦国豪一家收到了比往常更多的食物,估计是村长特地嘱咐的,这一点焦国豪尤为感激。
但是焦国豪发现除了自己,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有意疏远新的“赵小霞”,不怎么和她说话,也不和她呆在一个房间。真正的赵小霞倒还好,她只是不允许另一个她接近念之。
现在赵小霞并不畏惧念之了,大不了就是再出现一个自己,反正最后村长都能解决好。她每天把念之搂在怀里,这也是一种女人自然的防御机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焦国豪坐在“赵小霞”身边。
“不会的,村长留下我只是为了作为念之能力的证明,他需要一个活着的复制人,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有一个问题我想弄清楚,你和复制人之间会有心有灵犀或者,怎么说,你会本能地认为别的复制人是你的同伴吗?”
“你会把每个普通人都当作自己的同伴吗?我们跟你们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即使她这么说,焦国豪还是听到了你们和我们这两个词。
“赵小霞”是个聪明人,她努力不引起赵小霞的敌意,为此她改变了对焦国豪的称呼,尽量不试着把目光投向念之。她的小心翼翼终究还是有了回报,赵小霞开始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妹一样看待,但是她自己的心里还是存在着一堵不能打破的墙。同时她们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二人同时发动“心语者”时,即使她们不用面对面,也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不知道这种联系能相隔多远,毕竟她们最远也就只能相隔一个厅堂。而且当一个人发动能力时,另一个人也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终于,在半个月后村长解除了隔离,这意味着村长已经解决了“疫情”,意味着他又解决了几十个复制人。
念之的能力在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动过了。
“嘿。”赵小霞自由地走在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她多久都没有体验到的奢求。她找到了早早就逃出来享受自由的焦国豪,靠在他的背上,全心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
树叶在空中飘落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就算是池塘边的蛙鸣此刻也变得格外悦耳。
苏溪村已经恢复了生机,家家户户都在辛勤劳作,誓要把瘟疫夺走的时间给彻底抢回来。趁着秋天还留着个尾巴,赶紧把地里的工作都干完。
村长因为顺利地解决了瘟疫而受到了更多的尊敬,苏溪村能得以维系全靠村长的英明领导,恐怕在这之后,任何人都不会有心或者有胆子质疑村长。
“找个时间让我和霞妹一起去见见村长吧。”这是赵小霞想出来的称呼,又能把自己和“赵小霞”区分开来,也不至于完全抹除她的身份。
“为什么?”
“毕竟村长帮了我们很多,霞妹虽然记忆里见过很多次村长,但实际上她还从没见过她。而且你也知道,村长对别的——那个做的事情,相比之下霞妹已经得到很多了,我们一定要上门去感谢他的。而且霞妹也已经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太久了,是时候让她出去透透气了。”
焦国豪犹豫了,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先找村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在得到了村长的同意后,焦国豪决定在太阳下山之后带着赵小霞和霞妹一起前往村长家。
“你就不用跟着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不让爸妈他们接触念之吗?你要是走了谁来带孩子呢?放心吧,村子里又没坏人,我们两个去就行了。”焦国豪想想也是,现在他对村长已经百分百地信任,这一段路上也不可能出什么事,便答应了。
赵小霞特意给霞妹打扮了一番,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也套了好几层,就像是为了躲避多大的风沙一样,这样的打扮在大晚上可有点瘆人。
“我有点紧张。”霞妹隔着脸上的围巾说。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村长是个好人呀。”
“我当然知道,只是,就是紧张。”
赵小霞突然想起来什么,在身上四处寻找,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说:“这个给你,你紧张的时候闻一下就好了,安神的。”
霞妹接过香囊来,迫不及待闻了一鼻子,一股淡淡的甘草味,还惨杂着些许花香。这味道不仅仅是好闻,更有一种自然的气息,霞妹像是拥抱着大地,内心的波澜终于得以平息。
村长家同样焕发了生机,他自己每天都在院子里扩建他的厕所,毕竟这个工作他当仁不让,即使是在晚上他也不怎么休息,毕竟这件事早干完早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