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点环境简陋,冰冷『潮』湿,沈禾柠看着受灾的惨状,想着哥哥在里面不知道怎样辛苦,又觉得躺下已经是幸福。
她胸口里火辣地烧着,再大的雨也无法平息,迫不及待想睁眼就是明天,快点见到他,直到后半夜她才抱着包勉强睡着,却没注意到自己脖颈间戴着的链子从领口掉落出来。
圆圈套着一支鲜活的小禾苗,小众奢牌的手工定制款,仅此一个,在昏黄小灯的照耀下,恍惚像是按克重来换钱的沉甸黄金。
几个跟她同屋的所谓救灾自媒体团队都还没睡,彼此看看,心照不宣。
沈禾柠是冷醒的,她裹好外衣坐起来,隐约觉得脖颈间特别凉,下意识竖起领口往外看,就听到有在喊车快来。
她环视一圈才发现周围已经没,赶紧出去,那几个同住的自媒体离她很远,也没打招呼。
沈禾柠根本没注意到,一心关注通往灾区中心的车,车实在太少,碰上就是天大的运气,这边的负责说:“早上有两辆车过去,一个条件好,大一点,来的也早,另一个得晚个十来分钟,车况差,特脏,尽量上第一个。”
脏不脏无所谓,沈禾柠只关心速度,很快第一辆车冒雨靠近,沈禾柠正往前挤,下意识检查上用品,『摸』到锁骨的时候,心陡然一凉。
“我项链……项链没!”
现场没吭声,都在拼命抢好车的位置,自媒体团队的上去最早,从车窗轻飘飘瞥着沈禾柠,嘴角笑意不明。
沈禾柠没空去看别,转就往回跑,隔着口罩大声恳求:“拜托等我三分钟!就三分钟!我找到东西马上回来!”
自媒体团队的跟司机哼道:“大都急,不为某个耽误时间吧,她有事就坐另外一辆呗,一看就是来蹭热度骗钱的小网红,进去也是占用资源。”
车在大雨中缓缓开动,没有等沈禾柠出来,沈禾柠各处找完仍然没有项链,心紧抽着跑到外面,车影已经消失,隔一会儿,那辆又脏又差的小破车姗姗来迟。
沈禾柠丝毫不觉得委屈,眼窝还是忍不住滚烫,她按着空『荡』『荡』的脖颈坐在小破车上,无比迫切地想立即赶到他本面前。
然而车只开出一小段,就几个志愿者在前方高举着手拦住。
沈禾柠清晰听到,对方在哗哗噪声中大喊:“别过去!前面那辆车滚石砸中,掉进山崖,现在这条路堵!另外找路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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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最严重的中心位置,所剩无几的干净空地上撑起数个大型医疗帐篷,在雨中如同蛰伏巨兽,最大的一个包围在中央,外面天『色』昏黑,里面灯光通明,伤者昏『迷』躺在手术台上。
男穿手术服,右腿不自然地固定在一个位置,口罩之上的勾翘双瞳漆黑无底,略俯首,睫『毛』覆在显微镜上,向前稍一伸手,手套包裹的长指递过鲜红手术刀,利落接下另一把。
时间点滴过去,整个帐篷里凝固的空气终于稍稍松弛,几个围拢的副手长出口气,快哭似的小声道:“薄老师,靠您才捡回这条命,可是您……”
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可是薄老师从到就一刻没休息过,双瞳里已经血丝遍布,他虽然不怎么开口说话,那条残腿的状况显然不好,隔壁骨科的明星专轮番来给他处理,个个都感同受地紧皱着眉头。
好在这个危重伤员成功抢救回来,又拉住一条命,暂时喘息一下。
副手紧紧关注着薄时予,见他习惯『性』拿出手机低头去看,几个再次震撼到,实在没憋住问:“老师,您这手机壳……”
薄时予脱掉手套,苍白指腹在『奶』油藕粉『色』的手机壳上摩挲一下,抬眼笑笑:“怎么?”
副手其实没比薄时予小几岁,就是觉得差着十万米气场,平时对薄医生又怕又『迷』,还从没见他认真笑过,这会儿都不约而同看愣,许久没回来神,最后还是定力相对强的大直男说:“这个,不像您风格。”
薄老师就该是沉静严谨的黑白灰,怎么用少女粉。
薄时予垂眸,爱惜地又抚『摸』片刻,才低声说:“不是我的东西,是——”
是他在柠柠住过的那间卧室里找到的,她大概初走得急,忘带走,或许也是用旧不要,剩在抽屉里,他就配个用得上这支手机壳的手机,特意在出来前贴带着。
只是怎么介绍,说女朋友,柠柠知道肯定要生气,她现在那么不喜欢他。
薄时予唇边微弯,不经意按亮屏幕,手指刮过锁屏上的那个:“是我小姑娘用过的。”
满帐篷的打也没料到薄医生会亲口说这样的答案,集体瞪大眼,有激动咬住手背恨不得场跺脚起哄。
而几乎同时,始终联系不上外界的手机突然微弱亮起两格信号,随后泄洪版跳出不计其数的电话和信息。
薄时予脊背绷紧,一眼略过其他所有,只看到沈禾柠打进来的几十通未接来单,而通知栏跳出的她唯一一条微信,清清楚楚撞进他瞳仁。
“哥,我好想你。”
薄时予定定盯着这几个字,忽然从座位上起,几乎忘记自己不受控制的残腿,体踉跄着一把按住旁边的器械架,紧攥一瞬又松开,眼尾溢上一层灼红。
他不敢浪费时间,怕信号会一晃而逝,随即去打沈禾柠的电话,在“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响起那一刻,外面冰冷的雨声里,江原跌跌撞撞直扑过来,冲进帐篷,险摔倒,手里颤抖地提着一个旅行包。
而他另一只手上,战栗地捏着一条刮断的项链。
链子很细,中间摇晃着一颗盛放的小禾苗,沾满雨水泥污,映着还没关闭的手术灯,刀子一样,明晃晃刺入薄时予眼里。
江原哆嗦着,语无伦次:“刚有信号,看见信息说沈姑娘来找你,送她的车半路出事,她今早跟别一起坐客车进来的,那辆车——”
他吐字困难:“那辆车砸中,翻进山崖,只有几个包从窗户甩出来,其中一个里面……有这条项链,负责说这是遗……遗物。”
江原迎上薄时予将挫骨扬灰的癫狂黑瞳,哭着说:“满车的,没有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