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涵这才得以近身替他把脉。
“羽涵,如何?你可知你楚伯父中了什么毒?”洛魂飞迫不及待地追问。
洛羽涵摇摇头,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屏息凝神又探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松开了手。
“如何?”
洛羽涵似说非说,欲言又止,思虑了片刻,才道:“楚伯伯中的毒很奇怪,毒素一部分侵入经脉,但是短时间并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我想那应该是化功散效力发挥殆尽之后的余毒;还有一部分,并没有顺着血液在五脏六腑游走,反而有一种冲撞之势,似是又不是。”
“是什么?”
“蚀骨水,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毒药,据说只有魔教才有,但是魔教灭门已有二十年,而且楚伯伯体内的毒效力要远远大于书中所记载的那样,极有可能是被后世之人加了某些药物,增强了药性。”
“化功散和蚀骨水,二者而为一,相辅相成,会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这是易攸宁能想到的答案。
“是有可能的,蚀骨水原本就有压制中毒之人内力的作用,令毒素在身体里冲撞,引起极大的痛苦,并且会慢慢渗透到骨髓之中,侵蚀人全身的骨架。中毒之人的骨头会慢慢断裂,无法接驳,最终丧失一切行动能力。而化功散更是会废去人的内力修为,二者叠加,毒发的速度更快,毒性也更强。”这是迄今为止,洛羽涵所见到过的最狠、最毒的手段了,“但是,这两种毒都不会轻易地夺了人的性命,蚀骨水也只是会定期地发作,发作的时候浑身奇痒难耐,销蚀人身体的同时,也会销蚀人的意志,令人……”
“令人生不如死。”洛其琛终于明白为什么梦魂宫主没有赶尽杀绝了,与其让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去死,不如叫他生不如死,“好狠的女人。”
洛魂飞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
洛羽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先别说这两种毒药在江湖上近乎绝迹,即使我们知道配方,都无法对照着配出解药来。化功散和蚀骨水之所以奇,就奇在配制中的每一味毒草不仅罕见,而且两两之间就会激发出一种新的毒素,层层叠加,令试图解毒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配出这两种毒的人绝非善类。”相比于洛魂飞的担忧,洛其琛的愤怒,洛羽涵的无奈,易攸宁看上去非常冷静和淡然。
“但是用这种毒的人更可恶!”洛其琛随手拍飞了矮桌上的茶杯,发泄着他的愤怒。
咣当,茶杯应声而碎,差一点就打在了姗姗来迟的楚思柔身上。
“啊。”楚思柔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杯子落在了自己脚下,吓得连忙向后退。
洛其琛闻声,意识到自己出手没留意轻重,立刻迎了上去,拉着楚思柔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语气略显紧张:“没伤到吧?有没有哪里被碎片割到了?”
楚思柔故意往洛其琛的怀里靠了靠,柔声道:“我没事。”
简短的对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
他们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楚思柔隔着洛其琛向屋内望去,看到狼狈的楚江阔,却并没有立即回到他的身旁,只是淡淡地问:“洛叔叔,我爹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是。”
“可是他的样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不该如此啊。”楚思柔人生中只见过一次化功散的威力,不过就一次已足够,然而却与她现在看到的,却大不相同。
“他还中了蚀骨之毒,此毒无解,过程更是折磨人。”
楚思柔听完才从洛其琛怀里移到楚江阔的身旁:“怎么会这样?爹,你哪里痛?这里吗?”
她嘴上问着,手上看似极轻的按着楚江阔的手臂,一寸寸按下去,每按一次就问一次。
“思柔,别动楚伯伯!”洛羽涵话虽出口,却为时已晚。
楚思柔的手不过轻轻落在了楚江阔的肘上,就感觉手指忽然的下沉,像有什么东西化掉了似的,拖都拖不住。只见楚江阔的表情变得近乎狰狞。
楚思柔一脸惶恐,一脸的无辜,一脸的不解:“这?这是?”
“不好。”洛羽涵赶紧回去查看,结果不言自明。
楚江阔的这一只手臂,毫无意外地断了。虽然是因剧毒所致,却生生是断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
“攸宁,大哥,麻烦你们将楚伯伯放到床上休息吧。切记动作要轻,尽量不要直接碰到他的关节。他现在身上每一处骨头都很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洛羽涵的一席话,让另外两个人根本无处下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断了哪里,几个不小心,楚江阔就彻底瘫痪在原地了。
曾经力战群敌,策马江湖的一代大侠楚江阔,现在,不过是一个躺在病床上不停呻吟、一心求死的老人:“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爹,没事的,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楚思柔安抚着楚江阔激动的情绪,“羽涵姑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羽涵没有出声,她的沉默,就是最后的回答。
楚思柔可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夜苍老的容颜,贴心地替他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擦干了额头上痛苦的汗水,嘴上还说着各式各样安慰他的话,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生病的孩子似的。
楚江阔喝着楚思柔喂给自己的水,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已忘记身上的痛,最后竟然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病榻之前辨孝子,多么孝顺的女儿。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这样认为。
唯独一个人,易攸宁。
他在无意之间瞥到了楚思柔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令他整个人不安起来。
他看到了楚思柔的嘴角,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个本不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