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抬头倒好,这一抬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独孤鹰扬紧紧揽在身侧的梦兮,看到了那一张冷若冰霜却动人的脸庞。
杭清川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郗之恒手中的杯子差一点就掉在了桌上,含在口中的水差一点呛到他自己。
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瞠目结舌。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没有料到,那个自己昨日还在竞价追求的美人,原来他们二人早就见过了,甚至曾经倾心,动过迎娶之念。而现在,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却出现在了她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做着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事情。
一入红尘,坠入烟花,纵使是青莲,如今也免不了自染尘埃。
曾经的珍惜,此时此刻,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
梦兮并不在乎。
“楚,楚,楚,楚姑娘,怎,怎,怎,怎么,会,会,会是你?”杭清川结结巴巴地说完了一句话。
郗之恒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怎,怎,怎么会?”
两个人刚刚的淡定与冷静瞬间消失殆尽。
独孤鹰扬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自己坐了下去,也没有管另外两个人是不是介意。很显然,那二位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边人的身上,就算再问一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是楚思晴表演的时候,暂时还轮不到自己上场。
楚思晴赧然一笑,一边用她白纤的双手给他们三个人斟上了茶,一边说道:“数年未见,想不到杭掌门和郗帮主竟然还认得我,真是思晴的荣幸。”
“楚姑娘哪里话,姑娘还能记得在下,是在下的荣幸才对。”
思晴之名一出,加之楚字为姓,楚思晴这三个字,着实震惊了在场不少的人,也包括躲在暗处原本只想看个热闹的温柔乡的老板娘和姑娘们。
楚思晴,楚江阔之女,悠然山庄大小姐,楚思柔同父异母的姐姐,江湖中少有的武学奇才,更是当今难得的美人儿。然而命运似乎对她一直都不太友善,幼年颠沛流离,少年又逢巨变,成年再失所爱,因此导致了她冷冰冰的性格,还有如今舍弃姓名的沉沦。悠然山庄的地位举足轻重,楚江阔又最重脸面,楚大小姐昨夜卖身的惊人之举,无疑是结结实实地打了自己父亲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老板娘连连叹道:“我的妈呀,要出大事了!怎么把楚家大小姐弄到我们这地方来了?完了,完了。”
一旁的姑娘疑惑道:“难道娘之前不知道梦兮是什么人?”
“当然不知道了。”梦兮身份神秘,老板娘自己此前也从未见过其真容,“我要是知道她是悠然山庄大小姐,我怎么可能放她来咱这里,那楚庄主是什么人,咱们哪里惹得起啊。”
旁边的姑娘开解道:“娘别害怕,咱们又没逼着这位楚大小姐做什么事情,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她自愿的。那楚庄主就算要找人负责任,也轮不到咱们背锅。”
“话虽如此,可是那些江湖人,谁会跟咱们讲道理啊。”老板娘越想越觉得后怕,“我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个戴面具的女人。”
“什么戴面具的女人?”
“就是一个女人,是她跟我说要在咱们这送一个女子过来,还塞给我不少银子,说我只需要好吃好喝待着,把最好的都给她备上,所有开销她来付,所有赚来的钱都归我。虽然梦兮的模样我也没见过,可是那女人信誓旦旦说保证不会有问题,我想着总归不是亏本的生意,就答应了。谁知道,那女人竟然敢把悠然山庄大小姐送到我这里来,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老板娘只觉得事情愈发严重了。
“娘您先别急,先看看情况再说。”旁边的姑娘不懂什么江湖人江湖事,倒还是冷静,不住地安抚着。
实际的情况,其实要比老板娘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杭掌门言重了,若非阁下有心,当年一面之缘,怎还能记至今日呢?”
“姑娘之姿,姑娘之才,只见一眼,就足以令人终身难忘了。”郗之恒搭腔道。
楚思晴抿着嘴低头一笑:“郗帮主不用恭维我,思晴有自知之明。论姿色,我是远远比不上家中小妹的;论才德品行,也是输给洛家的羽涵妹妹的。”
郗之恒被这话噎的脸通红,他原本只是不想让杭清川和楚思晴一直说话,结果反倒自己落了个尴尬,于是又辩解道:“姑娘在郗某眼中便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怕姑娘笑话,我对姑娘可谓是倾心已久,若非家父阻拦,郗某早就去府上提亲了。”
“哦?是吗?这个我倒真的未曾听任何人说起了。”楚思晴的语气里透着冷漠,“不知郗帮主可否问过令尊为何不同意?怕不是觉得思晴出身卑微配不上公子?”
“姑娘莫不是在说笑?”郗之恒略显失落,“个中缘由家父没有明说,许是觉得高攀不上楚家吧。”
楚思晴没有管他,又问向杭清川:“那杭掌门呢?是不是也一样?”
杭清川无奈:“家父多年前就已经疯了,说话胡言乱语的,算不得数。”
“想来传言是真的了。听闻令尊大人几年前与杭掌门一起来悠然山庄做客,谁知道回去不久就变得疑神疑鬼,然后就狂性大发,嘴里时常念叨着什么,从那之后江湖之上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而杭公子临危受命,不得不接掌大位,倒也是少年英雄,才能更胜于令尊。”
“楚姑娘过奖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本令尊也是庄上的常客,多番出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唯独那一年那一次,我至今还能记得当时令尊见到我时脸上那破有深意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惊异于我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思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我没有猜错,只怕一直以来杭掌门心里都还对思晴心存怀疑,觉得令尊大人之病与我、与楚家难脱干系?”
杭清川被说中了心事,干咳了几声:“姑娘多虑了,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楚思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里似有力道一样,如箭一般直刺进去,快把他的心思看穿了。杭清川原本与她对视着,此下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楚思晴终于收回了目光,玩味地笑着:“杭掌门不用觉得唐突或是怎样,思晴心里有数。我只想告诉二位公子,两位前辈都是老江湖了,经历的事情、见过的世面都不少,也多少会有些秘密是不能告诉你们的,心中诸多的顾虑也都是为了你们好。不过嘛,郗前辈的内心的比杭前辈强大不少,没被心魔所反噬。至于,他们二位的心魔因何而来,我就不便多说了。”
“楚姑娘究竟知道些什么?”杭清川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楚思晴却只道:“往事是不会被遗忘的,秘密总有被揭开的一天,可现在我只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楚思晴话里有话,郗、杭二人猜不透其中的含义,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原本客套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独孤鹰扬笑而不语,静静地听着。
楚思晴又道:“不过现在,二位公子也都不必担忧了,楚思晴是楚家大小姐,而在这温柔乡,只有梦兮,二位既不用争,也不用再多有顾忌。等到独孤门主放手的时候,我一定先招待二位。”
郗之恒和杭清川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想着等过了一个月之期,便要再争一争,可是现在,两个人,谁都不敢再提了。
“楚姑娘,何苦轻贱了自己呢?”杭清川略有惋惜,他想不明白,悠然山庄的地位举重若轻,楚家的威名在外,以她的身份,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因为洛其琛,也不至走到现在这一步。而奇怪的是,楚江阔和楚思柔对此似乎并不知情,也并不在意,
楚思晴黯然道:“在某些人眼中,我不过就是这般轻贱罢了。”
“这……”
郗之恒和杭清川二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或许,他们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气氛又一次冷了下来,片刻的无言,连看客都像是睡了过去,无人走动,更无人打扰。
而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一股强烈且逼人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