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七啊,你看这条花裙子漂亮不?”鱼七八岁时,父亲带他逛遍了贸易市场,来回一家家店的比对,让鱼七站得腿都酸了,父亲如此认真就为了给母亲买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
“你说妈妈会喜欢这件绿色的,还是那件蓝色的?”父亲朝鱼七问道。
“绿色的。”鱼七有些烦躁地随口回答。
父亲听后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买下那件蓝色的碎花连衣裙。
“爸爸,蓝的不好看!”父亲付钱的时候,小小的鱼七揪着父亲的衣角嘟囔道。
“嗯,但这件比绿色那件贵二十块。”
“但是不好看啊!”鱼七跺了跺脚
回到家后,当鱼七的父亲将卧室中的母亲笑脸盈盈地拉出来时,母亲看到那件裙子第一句话就问:“多少钱?”
“一百七十块。”父亲答道。
母亲将衣服接了过去,但鱼七从母亲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是母亲掏出了衣服里的标签,确认丈夫没有骗她后,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拿着裙子走回了卧室。
而很多年以后,初中放学回家的鱼七看到了母亲春风满面的笑容,那笑容不是给鱼七的,也不是给鱼七父亲的,而是给一个灰里土气的手提包的。
那款手提包颜色是焦黄的土色,上面有两个英文字母交错而成的图案,听母亲说,这款包来自法国,价值连城。
母亲自从有了那个手提包,就天天背着,连去菜市场买菜都包不离身。
很滑稽的是,母亲从不舍得把买来的菜放在那个手提包里,而是习惯性地肩上背着包,双手用难看的红色塑料袋提着一堆青菜、猪肉和活鱼回家。
那年,鱼七十五岁。
母亲背着那个包买菜一直背到了鱼七十七岁,而那年,母亲又获得了一块金灿灿的手表。
母亲闪着眸子告诉鱼七,那块手表的价格可以买十个法国包。
鱼七问钱从哪里来的,母亲说是父亲从股市中赚的。
鱼七不明白,为何大人们喜欢一整天盯着电脑屏幕,去研究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那年就连学校旁边小卖部阿姨都在研究买哪一支股票。
鱼七更不明白,为何母亲发自内心的开心,从来不是来自父亲,而是来自父亲给她的这些又丑又俗又没有生命力的物品。
而后来,一家人因为父亲赚的钱,从小县城搬到了桂市,房子也由两房一厅变成四房两厅,那年鱼七被迫成为了一个高二关键时期转校的学生。
父亲打点好了关系,让鱼七从一所县城里很一般的中学,进入了桂市重点高中。
可能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同学们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迎接一个转校生;可能是因为城市里的孩子与县乡来的孩子自带的一种隔阂,鱼七的高三生活除了压抑,沉闷与窒息外,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他将这种感觉告诉了父亲,父亲安慰他说:“没事,咱们读的不是高考的分数,咱们读的是你这帮同学。好的学校能给你的除了好老师和好的学习氛围外,更重要的是一种优异的人脉,你从现在开始,不学习都可以,但你要跟班上这些重点中学的同学混成朋友,将来他们多有出息,那都是你的出息,懂么?”
鱼七不懂,为什么别人的出息可以是自己的出息,于是乎他把父亲的这个观点告诉了母亲,母亲对父亲的话嗤之以鼻道,“你如果听你爸的,那你就只能永远像你爸那样没出息,就连中年赚一桶金,都要靠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公司,今年是你爸撞了狗屎运,哪天股市崩了,你爸肯定跌得粉身碎骨!”
鱼七虽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用这样刻薄的话语来贬低父亲,但他却没有习惯母亲对父亲的诅咒会最终变成现实。
父亲走的那天,是2006年1月15日,鱼七拨开了围观的人群,他认识父亲的身型,认识父亲经常穿的那件白色衬衫,但他认不出父亲的脸。
此时母子在饭桌前沉默了良久,鱼七才主动打破了沉默:“妈,我想出去闯闯,透透气。”
“去哪里?”妇人问道。
“青阳。”鱼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