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尤其是打造战船,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化工程,需要很多个部门的协同配合。
而北郊的木货厂就是造船厂的“上游企业”,专门提供合格的原材料和基础的板材、料材。
望着北边的冲天火光发了一会而呆,县尊大人似乎有点走神儿了,过了好半天才问的:“这又是杀人有放火的,知道是什么人所为吗?”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邬师爷朝着南边指了指:“当然是从江南来的贼逆所为。”
夜袭木货厂,屠杀官军,然后放起一把大火,一般的山贼土匪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江南的北伐先遣小队干的!
木货厂虽然距离扬州还有些距离,却是清军的直辖“军管地带”,等于在是洪承畴的眼皮子底下打锣鼓唱大戏,这么干分明就是在叫板!
“贼逆所为?”县尊大人似乎猛然记起了些什么:“你这么说,我到是想起一个人来。”
“东翁想到何人?”
“我想到……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听了这话,邬师爷顿时目瞪口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县尊大人还有心思睡回笼觉?难道他不应该赶紧过去看看吗?
“我过去看什么?”县尊大人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木货厂是洪督的直辖之地,当初就是从我的地盘上硬生生划出去的。那里出了事儿,自然由洪督善后处理,和本官有什么关系?”
木货厂是你洪承畴的,那片区域也是归清军管辖,和我这个地方官没有半点关系。
那是军管之地,我是主政的官员,军事和政务各部就互不统属,我凭什么要过去看呢?
“就算是把天烧出一个大窟窿,也和咱们高邮县衙无关,随便他烧去吧。”说完这句话之后,县尊大人就理直气壮的返身进屋睡大觉去了。
邬师爷稍微呆了一会儿,也就无可奈何的走了。
重新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想着木货厂被焚毁的情形,县尊大人竟然忍不住的笑了,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杨疯子还是知道些人情世故的,终究还念着我的好处,要不然呀这把大火就要落在我的辖区了。”
县尊大人知道火烧木货厂屠杀官军的“罪魁祸首”是谁:必然就是杨疯子。这是他刚刚才想到的。
就在刚才和邬师爷说话的时候,他猛然记起来了昨日白天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
昨日因为匆匆忙忙,虽然在船上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想起是谁。
知道了木货厂被焚的消息以后,他已经想起来了:那个略显腿瘸的身影就是杨疯子。
县尊大人不仅知道木货厂的事是杨疯子干,还知道杨疯子是怎么从北边突然出现在背边的木货厂:他是坐船过去的。
杨疯子是专门和清军做对的“贼逆”,是史环手底下的悍将,他竟然能够坐着清军的漕船到了南边,要说船上没有他们的内应,那才真是活见鬼了呢!
金玲堂的船队中有杨疯子的内应,而县尊大人则刚刚坐着金陵堂的大船回来不久,想起来真的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这种后怕并没有持续多久,县尊大人就释然了。
不管怎么看,杨疯子都是个懂得江湖道义之人,而且颇有些知恩图报之心。
要不然的话,凭杨疯子那股胆大包天的劲头,早在船上的时候就想方设法的把县尊大人的脑袋砍下来了。
杨疯子敢在洪承畴的鼻子底下杀人放火,还不敢砍一个七品知县的脑袋吗?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而是任凭县尊大人全须全尾安然无恙的回到高邮县衙,就是因为还有些香火情。
想当初,县尊大人捉住杨疯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杀了他,也没有把他交给洪承畴处置,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玩了一手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把戏,把杨疯子给放走了。
或许就是因为感念着这点“情谊”,杨疯子才没有把县尊大人杀死在船上,也没有在他的辖区杀人放火大闹天宫,而是直接找上了洪承畴。
如果杨疯子在自己的辖区折腾起来,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自己的顶戴花翎就保不住了。
既然杨疯子给自己留了情面,县尊大人也不想把这事捅出去,反正他们要对付的是洪承畴,和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反而可以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到了明清决战的时候,不论谁胜谁败,也不管这个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自己都不会吃亏,至少能留下一条稳妥的后路!
两不得罪,不把事情做绝,既不会公然违抗上头的命令,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洪承畴一条路走到黑。
圆滑做人长袖善舞,这才是持恒保泰的为官之道啊,县尊大人已经尝到这么做的甜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