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在淮扬,洪承畴统领十几万人马,更兼管军政民务,俨然就是长江以北的土皇帝,他派遣来的使者就算不是钦差也和钦差差不多了。
小小的七品县令当然得急急忙忙的前去接待一番,唯恐伺候的不够周全,急匆匆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风风火火的离去。
县尊大人已经走了,那老狱卒慢条斯理的关上了牢门,再次用铜锁锁死,转身之际,却把钥匙掉落在牢门之外,完全就是一副浑然未绝的样子。
看着那把钥匙,杨疯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显露喜色,单手扶栅栏凑了过去,微一伸手就钥匙拿了过来。
轻易的打开铜锁,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又抄起一根行刑用的铁通条,强忍着腿脚上的剧痛,一步一挨的从监牢中走了出去。
以往是时候,监牢的二道门处必然会有四个当值的狱卒负责把守,就算是有人从大牢里逃出来也绝对跑不出这道门。
只是今日的局面和以往有些不同。
那四个狱卒虽然都在,却没有守在门口,而是进了旁边的耳子房里。
杨疯子手里捏着铁通条,慢慢的潜了过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那四个狱卒的议论之声。
狱卒的议论声音很大,就好像是特意说起似的:“在头道门儿外当值的老高,他老婆生孩子,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老高喜得贵子?真是可喜可贺。”
“说来还真是奇怪,也不知送子娘娘发的哪门子慈悲,不仅老高家里生孩子,外面当值的小庄家也在生孩子,都赶回去照看老婆了,哈哈!”
“小庄他们一走,这偌大的县大牢就剩下咱们几个了……可得仔细着点儿……”
在头道门儿那边值班的狱卒临时有事都走了?真是天助我也。
不知是因为过分的惊喜,还是腿脚不便的缘故,一个不留神杨丰竟然碰掉了挂在墙上铁簸箕。
“当”的脆响之声在沉闷的监牢中显得格外刺耳,声音传出去老远。
“完了,完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到了,那四个狱卒一定会冲出来,少不得又要一场恶斗,杨疯子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铁通条,做好了战斗准备。
奇怪的是,耳子房里的那四个狱卒似乎比聋子还聋,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一样,不仅没有出来查看,反而愈发的大声谈笑起来。
杨疯子不敢耽搁,强忍着疼痛走到二道门处,正准备用通条撬开铁门,却惊讶的发现牢门只是虚掩,并没有上锁!
毫不犹豫的出了二道门,直奔头道门。
头道门的情形和二道门一样,根本就没有上锁。
到了这个时候,杨疯子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逃到这里,不是因为狱卒的疏忽大意,而是因为刻意的放纵。
他们是想杨疯子赶紧逃跑。
按说杨疯子就应该尽快逃离牢笼,但他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再次返回二道门处,朝着耳子房拱了拱手,高声说道:“多谢了。”
喊的这么大声,耳子房里的那四个狱卒却充耳不闻,就好像真的聋了一样。
杨疯子再不犹豫,直接打开无人看守的牢门,拖着伤残的腿脚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确认杨疯子已经逃走之后,四个狱卒才从耳子房里出来:“赶紧去禀报老爷,就说咱们这边的事儿已经办妥,快去快去……”
几乎所有的县衙都是前堂式的建筑格局,在大堂之后是县尊老爷的生活起居之所。
高邮县令就是在这里找到洪承畴派遣来的使者。
排开酒宴,没完没了的反复敬酒,已经吃的半醺的使者虽然收下了县尊大人孝敬的“鞋钱”,却不敢耽误了正经差事:“时候已经不早了,劳烦高邮县把要犯杨丰带过来由我提走,交由总督大人亲自审讯,我也好尽早回去交差。”
“好的,好的,可不敢耽误了上差的正经事儿。”县尊大人看了看身旁的笔墨师爷:“要犯杨丰提过来没有?”
笔墨师爷礼数恭敬的说道:“回大人,要犯杨丰已经提过来了,但是……”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赶紧把要犯交给上差大人,把移交文书办妥,好送上差回去复命。”
时间不大,几个衙役抬了一具死尸过来。
看到这具尸体,洪承畴的使者惊的目瞪口呆,醺醺醉意顿时消散到了九霄云外:“这是杨丰?”
笔墨师爷回答道:“回上差,这就是杨丰,匪号杨疯子。”
“他……他怎么死了?”洪承畴的使者恼怒的大叫起来:“你……你们怎么把他打死了?”
高邮县令也不住的吹胡子瞪眼,厉声呵斥着:“我对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杨丰是要犯,一定要留活口,怎么会死掉?”
“回大人的话,这杨丰不是我等打死的,他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