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战的扬州百姓根本就顾不得把战死者的尸体拖下去,而是在尸体中翻找着,将伤兵找出来进行救治。
因为伤兵太多的缘故,一时等不到救治的伤兵只能咬着牙把衣襟撕下来给自己包扎。
一个年轻的士兵有气无力的倚着了楼的门柱子,全身多处受伤,浑身浴血,最严重的伤口来自腹部:那是致命的一刀,直接剖开了他柔软的腹部,粉中带着一点点青色的肠子已经流淌到了体外,湿漉漉的暴露在空气中,引来一大群嗡嗡乱叫的绿头苍蝇。
军医也是个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手,但看到这样惨烈的场面,泪水还是涌上了双眼,拼命的帮他把流出体外的肠子塞回去。
“不用再费力气了,没有用的。”年轻的士兵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伤势到底有多么严重,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但却一点没有因为即将降临的死亡而有丝毫畏惧:“去救别的兄弟吧!”
如他这样垂死的伤兵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救不过来,虽然有些不忍,军医还是很果断的把他放弃了,转而去救治那些还有希望的伤兵。
“尔力战而死,死得其所。”史可法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隐隐透着金戈之声:“报上你的姓名,死后也可享后人供奉。”
对于这样的伤兵,史可法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用“留名千古”这样的精神鼓励来做最后的安慰了。
“我叫田七,家住新城药师巷……”
因为失血太多的缘故,这个年轻的士兵脸色苍白如纸,淌坐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嘴唇不住的哆嗦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着已是不活了。
“你还有什么遗愿只管说出来,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保证一定会实现。”
满足忠义之士的遗愿,不仅是人性的直接体现,而且还可以激励军心士气。
“大人……”这个年轻士兵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明显已到了弥留之际,声音已细不可闻。
史可法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了这个士兵的唇边,听他交代最后的遗言!“我家里还有个守寡的姐姐……还有未出阁的妹子。”
史可法扯着嗓子大吼:“尔之姊妹即为我史可法之姊妹,但使我还有一口气在,必不相负!”
“我砍死了一个鞑子,是有辫子的真鞑子!”
史可法说的斩钉截铁:“血战杀敌,身死扬州城上,你只管放心的去,所有的封赏都会落在你家姊妹的头上。”
“我已不想要甚么军功封赏了,只求大人看在我力战而死的份儿上,送我家的姊妹出城逃命去吧。这扬州城,怕是守不住的……”
史可法的面色一窒,正要开口说点什么,那个年轻的伤兵脑袋一歪,已经去了。
最后看了这个士兵的眼,身手将那双还没有瞑目的眼睛慢慢合上,猛然站起身来高声喊道:“田七为国杀敌力战而死,死的壮烈堪称国士。他临死之前亲口对我说,一定会在九天之上看着袍泽弟兄杀退敌军,诸位定要血战到底不负田七一片血诚之心!”
两军鏖战,生死一线,军心士气极端重要,为了激励众人,哪怕是田七尸骨未寒,未免军心浮动,史可法毫不犹豫的篡改了他的最后遗言。
为了守住扬州城,史可法可以做任何事情,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而已。
“江北沦陷,扬州已是最后孤城,是我大明唯一之土,纵是身死亦不容有失。淮右毅勇军援兵已至。”
毅勇军驰援扬州的消息大家已经知道了,但那么一点少的可怜的兵力能济什么大用?这扬州城只怕还是会陷落的吧?
史可法很清楚的知道毅勇军的那三千多四千不到的援兵根本就不足以唤起军事士气,只能继续给士兵们画饼充饥:“朝廷的十万大军已泛与江南,旦夕之间即可来援。
到了那个时候,内外夹攻,定让多铎死无全尸。诸君血战朝廷封赏必厚,只需再守一日,至多两日,我们必定获得胜利!。”
扬州的重要性已经强调了千百遍,这一战的意义大家都心中有数,但是援兵呢?
大家翘首期盼的援兵在哪?督师大人总是说援兵马上就要到来,大家已经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但是除了毅勇军的那几千人马之外,江南朝廷的援兵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仗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朝廷若是真的想要支援扬州,就算是爬也爬过来了吧?
江南的弘光朝是什么样子,大家的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原本驻防扬州周边的各个军头,以前全都是骄兵悍将,为了争夺这个肥的流油的驻防之地,不等清兵到来就开始攻打扬州了。
清军一开过来,却比兔子跑的更快,有些人甚至直接就投降了清军转过脸去就打扬州,辛苦经营的江北防御体系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这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