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启阳看来,这个故事本身就有很多剧情上的硬伤,但却一点都不妨碍故事表现出来的真实内核:抗击外族。
“这个戏文说的就是仕子不忠而娼门有义,好,好的很。”张启阳笑道:“戏文里的楚公子忠于爱情,但却背叛了自己的民族,这就是大大的不忠。青楼女子苏语嫣为了大义,不惜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这才是大节,真是好哇。
好就好在接地气,深入浅出的讲清楚了什么才是大忠大义,就算是不读书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明白蕴含在其中的道理。”
张启阳放下饭碗说:“这是一出难得的好戏,应该大加宣扬,好,很好!”
张启阳很少夸什么人,今天却一直在夸赞这出叫做《娼门义》的戏文。
“回头去把叶黥找来,我想好好的和他谈谈这出戏。”
“老爷是说这个戏文是叶黥写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张启阳笑道:“这个戏里,到处都是他叶黥的影子,若不是他写出来的那才是活见鬼了呢。”
这个《娼门义》的戏文确实是叶黥写的。
诸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千古不变的思想观念。
学而优则仕也是很多读书人的人生目标,但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出仕为官,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
为了糊口,很多读书人不得不去做些其他的营生,比如说去到富贵人家坐幕僚,或者是开办私塾教授蒙童,混的最惨的还会在街头摆个小摊帮人写信什么的。
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写戏文。
唱戏唱曲儿的都是取悦他人的下九流,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让他们根本就不屑于去和戏子们打交道。
若是在以前,叶黥绝对不会和唱戏的产生任何交集,哪怕就算是饿死,也不会那么做。
但是现在,他已经变了,当他见到张启阳的时候,非常直白的说出了创作《娼门义》这出戏的初衷:“大帅,我写这个戏文,并不是因为穷困潦倒已到了不写戏文就要饿死的地步。而是因为国仇家恨!
大帅当初曾经说过,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入伍当兵也不合格,事后我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以前奉为金科玉律的圣人教诲全都是一钱不值的狗屁,全都是骗人的玩意。要想为家人复仇,要想挣回我昂昂男儿的尊严,就只能讲手中笔化为刀剑!”叶黥越睡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中拳头紧握,那一幅幅惨烈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叶黥全家上上下下四十多口子,被八旗兵杀了个干净,连他的老婆叶周氏都被奸污了。
叶周氏已成为锄奸营的死士,而他叶黥却什么都做不了,当然羞愧万分。
后来,叶黥逐渐认识到一个事实:要想复仇,不在于自己要做什么,而在于自己能做什么。
他能做的不是上阵杀敌,而是书写文章。
将笔墨化为刀剑,把文字当做箭矢,激起万千众生对清廷的仇恨,宣扬和赞美抵抗精神,这就是他所能够做到的。
最要紧的是,他已深刻认识到圣人说的那些个“子曰诗云”根本就毫无用处,老百姓们不认那一套。
只有深入民间,只有接地气才能被完全大众接受。
这出《娼门义》颍州百姓争相观看,广为传颂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已将手中笔化为掌中刀,这出戏胜过那些花团锦簇空洞无物的书面文章一百倍一千倍。”张启阳站起身来,朝着叶黥躬身一礼:“当初我说你不配成为我毅勇军的兵士,实在是小瞧你了,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张启阳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对叶黥这样的文弱书生躬身致歉。
一时间,叶黥百感交集,竟然哽咽了:“大帅不可如此,叶黥愧不敢当。当初我实在是柔弱之至,被大帅瞧不起也是应当的。若不是大帅昔日那一言,我也创不出这出戏,最多也就是个含恨郁郁的无用书生而已。”
“很好,真的很好,这出戏足见功力,应该大加宣扬,不仅要编演成戏,还要做成话本广为传唱。”张启阳说道:“我打算出些钱,让颍州一带的所有戏班子都演这出戏。不仅咱们这边演,江南也要演,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
就好像你在戏文里说的那样,娼门高义而仕子不忠。
江南文采鼎盛,但却沉溺与繁华红尘之中,一心所求的全都是功名富贵。就算是有几个真性情的,大多也是些如戏文男主角那样的人物。
我希望能够唤起全天下读书人的雄壮之气抵抗之心,你愿意去往江南帮我宣之广之么?”
“固所愿也。”
“如果你想要什么官职的话,我可以给你。”
“不,大帅,功名利禄在叶黥心中已如过眼云烟,我所思所念的全都是驱除鞑虏复我汉家河山,让全天下的兄弟姐妹不再经受我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其他的早已不做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