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再不走,她的窘迫就要被他看穿。
“姑娘,”轩辕靖唤住她,“在下轩辕靖,尚未请教姑娘……”
“我叫青鸾。”鸾忙道。
对喔,她连他的名姓都还不知道,日后想起来岂不遗憾非常。
轩辕靖瞧见她背上的包袱,问道:“青姑娘准备去往何处?”
“我要去京城。”
他的眼里出现熠熠光辉:“这么巧,在下也要赶往京城。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行。”
“真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缘分,“有人同行当然好。你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叫的那么麻烦,既然同行当然就是朋友了。你就叫我鸾吧。”
眼前的人儿笑的明媚,话语带着几分率真。轩辕靖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得开怀:“好。你也可以叫我阿靖。”
一同用过早饭,轩辕靖一边与鸾说笑,一边漱口净手。
严渊快步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哦。”
鸾见轩辕靖面带诧异,出声相询:“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说着,他走到窗边,探头向外瞧了瞧,转头看向鸾道,“是我的一个长辈来送我了。我昨晚去拜会他时,他也未曾提及会来送我,所以才有些惊讶。”
示意严渊收好行囊,轩辕靖继续道:“走吧。既是长辈,怎可让他等我。”
鸾点点头,同他并肩走出客房。
步出客栈大门,就见四匹纯白如云的白马拉着辆鎏金镶银的豪华马车缓缓走到他们跟前停下。
鸾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这马车让她想起铭幽那张扬的府邸,心底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见过侯爷。”莫离不知从何处闪出,对着轩辕靖行礼。
乍见莫离,鸾不自觉地抬眼望天,她还真就这么倒霉。继而想到莫离对轩辕靖的称呼,不禁再次对着老天翻白眼,老天爷还真照顾她,这个轩辕靖还真就是皇亲国戚。
礼毕起身,莫离也瞧见了轩辕靖身后的鸾,见鸾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以为她又要戏弄他,差点转身逃跑,身后传来铭幽的说话声,才让他定住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处。心里做了个决定,这丫头要敢在长乐侯面前戏耍他,他就一拳打晕了她!
“青姑娘也在这里?”
铭幽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瞧见了鸾。
对他的嬉皮笑脸,鸾嗤之以鼻。
“皇叔也与鸾相识?”
铭幽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嬉笑道:“鸾?原来你们已经这么熟络了。”
轩辕靖也不解释,只笑了笑。
鸾没好气道:“熟不熟,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皇亲国戚,怎么人品有着天差地壤之别。还说是人家的长辈,没见过这么不成样的长辈。”
轩辕靖诧异的看向她。既然知晓他们的身份,非但不惶恐不安,不叩拜,还敢对临淄王如此无礼,这丫头到底是真的初生牛犊,还是心机深沉到想借此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铭幽对她的态度倒是见怪不怪,依然笑得满面春风,仿似昨天那个翻脸无情的人根本是鸾幻想出来的。
“孤知道你还在生昨日的气。”招了招手,身后立刻有人奉上一只精巧的锦盒,铭幽打开盒盖,盒内静静躺着一颗莹润无匹的硕大明珠,“这颗明珠就当是孤王向你赔礼道歉。”
鸾睨了眼明珠,不屑道:“我要它有何用?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我这一路的盘缠也够了,带着它还嫌费事。”
“皇叔可是来送小侄?”
怕鸾的不敬惹恼铭幽,轩辕靖忙岔开话题。
铭幽面不改色地将锦盒递与下人,接茬道:“不是。孤王今日也要启程入京,来邀你同往。”
“你这么招摇,谁要跟你一起走。万一遇上刺客、山贼什么的,搞不好还要做你的替死鬼。”鸾忙道。
开玩笑,要她跟这个混蛋一起走,她宁愿永远不要入京。
“孤王有邀请青姑娘同行吗?”他用扇子敲着掌心,徐徐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自作多情。
鸾一时词穷,狠狠剜他两眼,转身去马棚牵马,再跟他废话下去,她怕结果不是自己被他气死,就是会忍不住跳上去掐死他。
“鸾性子率真,皇叔莫怪。”轩辕靖打着圆场。
“孤王岂会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铭幽闲闲道,“孤刚才的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谢皇叔抬爱。不过,小侄此番正是想轻骑入京,不然也不用放下车队。所以,还望皇叔海涵。”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孤王爱张扬,你爱低调。既如此,你且去吧。再晚了,怕要追不上她了。”
看出轩辕靖的心不在焉,也看出他想要去追鸾,铭幽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揶揄。
回身看到下人手里的锦盒,不自觉地皱眉。
原以为鸾和别的女子一样,不管怎么生气,用些宝物哄上一哄,总会消气。只要她消了气,后面的事便可照计划进行。谁知,她竟断然拒绝。
长期以来,他轩辕铭幽凭着俊美的外形、尊贵的地位、阔绰的出手,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可是这些在鸾面前竟全然不起作用。况且,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她对轩辕靖似乎有着几分好感,同时又偏偏对他有着明显的嫌恶,那他岂非更不好接近她?
用扇子轻敲额头,或许,他的计划得改一改。
陶城本就是进入京畿的门户之地,离京城不过短短几日路程,加之铭幽的马车宽大舒适,时间又充裕,一路缓慢行来,到达京城的府邸时,倒也没有旅途劳顿之感。
铭幽下了马车,正欲步入府邸,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莫离道:“你不用跟着孤,也回去瞧瞧吧。你娘怕是早就在家盼着了。”
莫离祖上因功获封定国公、征西大将军,世袭罔替。出身如此显赫之家的莫离却被派往藩国做属将,皆因他的母亲原是莫府的家奴,偶然被莫荀将军看中,后因有孕才被收了房。庶出,母亲又不得宠,莫离从小在莫府就不被重视,长大之后,他的前程自然也无人费心。于是,其他的兄弟都留守京城,唯独他被打发去了藩国。
他是母亲在那座似海侯门中唯一的希冀与安慰,每次回京,即便再不愿见到自己的父兄,为了母亲,他也必须忍耐。
铭幽其实很羡慕他。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是母亲的唯一,是她所期盼的救赎,也许他曾经是,但那是许久的从前。久到他早已忘却与母亲亲近的感觉。
“是,王爷。”犹豫一番,继续道,“王爷今日可要入宫?”
提到入宫,铭幽脸上惯常的温雅消失不见,眼里漫上一层寒意:“绮罗不知道怎么样了,孤得去看看她。”
“那末将……”
本想问能不能跟去,忽然想到后宫内苑,他一个外臣怎能入内。
“回去吧。”铭幽也不点破,只淡然道。
语毕,各自转身回府。
依照铭幽的本意,是要先去探望妹妹,再去拜见母亲。谁料,刚沐浴完毕,端妃便遣人来请。
既然入京的消息已经传入宫中,铭幽索性遵照礼仪,先去拜过父皇再往后宫去见母亲。
皇帝只问了些他的饮食起居,国事是否繁重的闲话,便叫他去给母亲请安。
年已六十有三的皇帝,虽儿女成群,虽也曾因端妃的缘故对铭幽宠爱有加;但现下,他最为疼爱的是自己的小儿子,铭幽的同胞兄弟――广平王轩辕成蛟。这个在他花甲之年才降生的儿子受尽他与端妃的疼爱,以致在宫中长到十二岁也未照祖制前往广平就藩。而这些年来,端妃在宫中势力大增,加上皇帝对她们母子的偏袒,皇后竟也被逼得整日在房中吃斋念佛,后宫事物概由端妃处理,端妃的野心越来越大,开始觊觎东宫之位,意图将自己的小儿子推上储君宝座。
这一日,阳光晴好,御花园内繁花胜景,碧草青青,远远地就传来端妃与成蛟的笑闹声。
笑声传到铭幽耳里,只觉异常刺耳,心内不由得有了几分厌烦。强压下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他深吸口气,硬是让面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对着母亲请安:“儿臣给母亲请安。”
背对着他的端妃,转过身来,见了铭幽,只淡然笑道:“铭幽,你可算来了。”继而转头对不远处与宫人玩耍的成蛟喊道,“成儿,别玩了,瞧你那头汗!”
铭幽徐徐地摇着扇子,看向正朝他们跑来的成蛟,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眸光暗沉。
抱住撞进怀里的成蛟,端妃用绣了牡丹的雪绡丝手绢仔细搽去他头上的汗,语带宠溺:“瞧瞧,流了这么些汗,仔细着凉。”
“没事!”余光瞟见了近旁的铭幽,成蛟转过头来,“皇兄,你也入京了?”
铭幽笑着点了点头。虽说是同胞兄弟,到底差了十岁,何况成蛟出生时,他早已去了临淄,十几年来回宫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清,他与成蛟不过只是血缘上的联系,感情上倒真没什么牵绊。
“好了。乳娘,带成儿回去沐浴更衣,别让风把他吹凉了。”
待成蛟走得远了,方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坐到石桌旁,喝了口茶,这才想起铭幽还站在旁边:“坐吧,铭幽。”
“是。”
生分与客套充斥在这对曾相依相惜的母子之间。
早有伶俐的宫人为铭幽在桌上摆了香茗,铭幽也端起杯子,用杯盖慢慢拂去茶末,细细品茶。母子两个各喝各的茶,各怀各的心思,半晌没有说话。
“你……去瞧过绮罗了吗?”端妃终于开了口。
“还没。”放下茶杯,望向母亲的眼里一片澄明。
“替我好好劝劝她,她这么个闹法可不成。出塞和番乃是大事,由不得她如此耍性子。”
铭幽点点头,依旧喝茶,然而心底的那番话却怎么都压不回去,干脆放下茶杯,将心里的话尽数掏出:“母亲以为,用绮罗远嫁,便可换得天下臣民的同情与爱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