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煜之这才走了。
他回去一看,纸笺上写着青鸾的苍头小楷:孩子出生之日,带他离开。望勿告知宣王,感激涕零。
这么危险的地方,有她一个人留着就够了,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也搭在周和熙的手上,也不愿再因为孩子的缘故,跟周和宣纠缠不清。
回宫的途中,赵静海对周和熙道:“方才君上在屋子里跟宣王妃说话的时候,宫里来了人急话儿。”
“说。”
“说是宣王不顾援兵未到就带着人马追了蛮夷五六十里路,险些出事。”
周和熙怒言:“岂有此理!”
赵静海忙道:“不过幸好,宣王奋勇杀敌,以一敌百,杀出了重围。”
“嗯。”周和熙何尝不知,周和宣实在是太想赢这场战役,因为渴望见到青鸾。
“君上,来人还说……”赵静海声音低下去,“说……”
被周和熙眼神一个示意,赵静海才道:“宣王手下的部将都支持宣王……”
“什么?”
“都支持宣王自立为王,挥师北上。”
北境,野花遍地,绿草萋萋。
大周军营内却是一阵紧张的气氛。
几乎所有的将军都跪在周和宣面前:“王爷,为了天下百姓考虑,您就是自立为王吧!”
整整三天,这些将军已经跪了整整三天!
其中不乏一些资历深厚的老者。
从一开始的拍案气愤到后来的劝阻,再到现在的无奈,周和宣依然是那句话:“本王一直以来都对君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谋权篡位的事,本王绝对不会做!”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继而进言:“君上自从登基以来并不不关心民情,任何事都随心所欲,导致我泱泱大国一直退步,如今内忧外患,再这样下去,大周可怎么办?”
周和宣冷静着脸:“本王答应你们,这一次一定会驱逐蛮夷,还我大周安宁。”
“驱逐了蛮夷,那么西域呢?还有南疆?还有朝廷那些只知道诗词歌舞并不懂政治的朝臣呢?”
周和宣喝道:“只要本王能够做的,就一定会去做,但绝对不会对君上起二心!”
这时玉王正从帐篷外走进来,有人趁机道:“王爷不会对君上起二心,可是君上呢?这些年来君上是怎么对待玉王爷和宣王爷的,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宣王爷,只要是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君上都要占为己有。王爷难道还要誓死效忠吗?”
“大胆!”周和宣凌厉一声拍案,“你们若再敢在本王面前挑拨是非,本王就即刻上书京城,请求君上严惩不贷!”
“王爷!”
周和宣把手一挥:“全都退下!”
“王爷!”
“你们眼里如果还有我这个王爷,就退下!”
玉王爷看着周和宣:“我不相信,从小到大你没有想过要坐上皇位。毕竟,你凡事都比君上要优秀。”
周和宣隐忍着性子:“从我知道自己是老二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坐上皇位的那个人。而且母后从小就教我要做一个孝顺的弟弟,忠臣的子民。”
玉王笑了:“我虽不是太后所生,但从小也是由她抚养长大的。我记得从小到大她说得最多的也是你刚才说得那句话。”
两人对视一眼。
玉王道:“可见太后一直都知道他技不如人,至少不如你我。”
“我不会去抢他的皇位。”
“是你不想,还是不愿意?”
周和宣背过身:“不要逼我。”
“不逼你,你永远停留在原地。那青鸾怎么办?”
玉王一本正经道:“和宣,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小俩口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也听说青鸾失踪的事。之前有了元秋的事,难道你还想他把青鸾也抢走吗?若你还能忍受下去,你自是不必自立为王了,因为你连个男人都不如!”
周和宣沉郁着脸:“我和青鸾之间发生了很多误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眼下,我只期盼能够打赢胜仗,让我见到青鸾,把所有事都解释清楚。”
“你这么说,可见你心里还是有她的。”玉王感慨,“不是我说,虽然我也出生在帝王之家,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像青鸾这样的人,着实不多。你们如果还有缘,你一定要珍惜她。还有你们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只要她肯给我机会,我会的。”周和宣眼中有着隐痛,算下来,青鸾该生了吧?
关于宣王自立为王的事,周和宣并未上奏,为的是不让周和熙心生怀疑。
殊不知,周和熙却早有所闻,他甚至恨不得立刻把周和宣召回京杀而诛之。
但是他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对自己不利。便又陷入了他举棋不定的局面。
在这种为微妙的情况下,兄弟俩的距离愈来愈大。
皇后和太后亦从谭煜之哪里得知,是周和熙将青鸾软禁起来。
他们并不知具体是何故,只猜测君上是拿青鸾要挟宣王。
太后很是心寒:“亏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借一个女人来处处提防手足。枉费这些年来哀家对他的疼爱!”
皇后对这个夫君也是失望透顶:“那么现在可怎么办?臣妾听说青鸾要生了,估摸就是这两天,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她曾请求煜之把她的孩子带出来。”
太后虽然已经是病入膏盲,但是依然心明如镜:“哀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皇后,派人去通知和宣,告诉他青鸾的下落。至于那孩子……你派人去抱出来,但切记不要在这时候抱回宫里来。”
皇后有点畏缩:“母后让儿臣去,可君上万一不同意。”
太后蓦地提高音量:“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记住了!你可是一国之母!”
“……是……”
这时惠容进来:“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谭公子托人捎信进宫。”
皇后问:“说什么?”
“说生了。”惠容也不明所以,“他正赶着去取出来。”
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竟都那么激动:“生了!生了!”
微微睁开眼,青鸾只觉得眼前人影交叠,她很精疲力竭地发出声音:“嗯……”
接生婆和冬儿听见声音忙挨近来:“夫人醒了?”
青鸾看着接生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毫无血色的嘴唇一抿:“给我看看这孩子。”
接生婆抱着孩子俯下身,用手逗了逗孩子的小脸,嘴上说道:“恭喜夫人,是个男孩子。”
青鸾使劲撑着气力去抱孩子,接生婆将孩子顺势放在她枕边:“这孩子长得壮实,八斤的重量可折腾够夫人了。”又低声道,“夫人,谭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看着襁褓里的孩子,那小小的脸蛋,整齐的五官,青鸾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忽然落下泪来。怀孕多久,青鸾就将近受了多少的苦楚,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千辛万苦中看,总算是熬过来了,可是分别却近在眼前。
她这一落泪,倒使接生婆和冬儿都吓一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青鸾轻轻吻着小人儿的脸颊,哽咽:“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冬儿虽然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而哭,但是相处这么久以来多少能够明白青鸾的心情,她蹲下来轻轻说:“虽是出生第一天,小公子却极其显得白嫩,实属难得。夫人可有中意的名字?”
青鸾正欲说话,这时有人在外面问:“夫人生了没?”
接生婆使了个眼神,立刻道:“夫人痛晕过去了!我正在尽力!”
“夫人千万不能有事,你可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人走后,接生婆对青鸾说:“夫人,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匆忙间,青鸾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平安符挂在孩子脖子上:“告诉谭公子,孩子叫周远。”
接生婆将孩子放在宽敞的篮子里,然后盖上盖子:“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奴婢说的吗?”
青鸾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谭煜之,千言万语似乎都是多余的,她轻轻说:“替我谢谢他。”
接生婆连连允诺:“奴婢一定告诉谭公子,夫人保重。”
刹那间,青鸾多想拿下那篮子再看一眼孩子,但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痕来,竭力克制自己的不舍与心痛。
冬儿带着接生婆直朝大门走去,自然被人拦住:“干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接生婆牢牢护着篮子,躲在冬儿身后。
这令看管的人更加生疑:“你们不帮夫人接生,鬼鬼祟祟做什么?”
冬儿大喝一声:“我们要出去,与你何干?”
在外面候着的谭煜之听见声音就破门而入,一刀子架在那个看管人的脖颈上,对冬儿和接生婆说:”你们快走。”
“你是……”
谭煜之蒙着黑面,看管的人刚想叫就被他一拳揍晕了。
几个人匆忙上了马车,边急速驱车离开。
等庭院里的人闻声赶到,人早就跑远了,这时声音才响起来:“不好了!有人跑走了!不好了!”
冬儿急道:“公子,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谭煜之摇摇头:“我一共派了十几辆马车,分路而行,他们要追也追不上我们。”
冬儿这才嘘口气:“吓死我了。”又说,“奴婢很担心夫人,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带着小公子离开了,那夫人……”
这时接生婆掀开篮子的盖子:“公子,你看。”
谭煜之一看,有个像粉团似的小人儿躺在篮子里:“这个……”
接生婆喜滋滋道:“这时夫人生的儿子,说取名叫周远。”
谭煜之一时也忘记了还在颠簸中,忍不住伸手去抱孩子:“你叫周远。”
“周远,取得是忠信,长久之意,依奴婢看这是一个极好的名字,”接生婆又指了指周远脖子上的平安符,“这个也是夫人给他挂上去的。”
她历经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刚落地就母子分别,谭煜之抱着周远,只觉得满腔都是心酸:“夫人……有没有说什么话?”
接生婆和冬儿对视一眼,冬儿说道:“夫人托我们两人对公子说一声,谢谢。”
谭煜之蓦地提高声音,充满一丝怨恨:“她就没说要我去救她离开?”
冬儿有点畏惧这样的谭煜之,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