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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临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七夕那晚,谨亲王邀我至清凉殿赏花。

临行前,我照例对着铜镜梳妆,如意开了箱笼,其衣饰不是中规中矩的官服,就是单调乏味的宫衣,并无可穿之物,唯一一身鲜亮出挑的,还是当日博陵帝赏给我……

那是堂姐最钟爱的颜色。

“小、小姐这一身是冬装,就算凑和,也穿不了。”

如意拎着衣裳很是犯愁,我在镜中淡淡一笑:“我都不急,你却比我还急。”

忽感有好奇,倘或我随意穿着去赴宴,如意是深恐我被人看轻,还是她也暗自巴望着我再度攀附于谨亲王。

“奴、奴婢的意思是,小、小姐总不能这么寒碜的穿着出门。”在我直视的目光下,她局促的偏过小脸,其实不必在问,如意和所有的奴婢无异,都盼着攀龙附凤。

“你且先去打听打听,殿下是只邀了我一人?还是同时请了旁的什么人?”

衣裳可以不挑贵的,但必得是大方得体。

倘或他只邀我一人,我大可穿得妖娆些,倘或他邀了旁的人,我自然得穿得规矩些。就算是攀附权贵,也总是要见机行事,我不介意出卖自己,但总不能满脸写着“卖”字……

我这样想,拣了身淡青色的夏季宫衣,一眼望去,与无数的宫人无异。唯一花了心思,便是将满头乌发放了下来,只挑了根细细的簪子挽住,以示区别。

“今儿晚上来的都是宗室里的亲贵,听说几位王爷携了家眷。”

怪道谨慎如他会这样快邀请我,借着名正言顺的幌子,看来,令他重新喜欢上我不难,难的便是该要怎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七月的夜,有月无风,纵使夕阳沉了下去,还残存着白日的暑热,因贪着曲桥下流水的凉意,我并不曾走清凉殿的正门,而是由一旁的屏门而入,四下里虽是鸟叫虫鸣,相较于正殿人来人往,还算是安静,再次思及“在一起”三个字,有恍惚。

是真迫于无奈?还是假戏真做?

或许,我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到只想要找个依靠,尽管,早已深知,他并不是我的依靠。

“本王还以为是地涌金莲,未曾料道竟是你盈盈立于在水之湄。”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不必转身,便知是他,是谨亲王款款而来。

想必,他已等了我许久。

我依旧不曾回首,迈着细碎的步子慢慢下了拱起的桥身,临水而立,方欠身去闻莲花清雅的香气,淡淡道:“怎会是奴婢,是莲花迎风而开。”

“不掐一朵簪于鬓上吗?”

“殿下是在笑话奴婢素衣素服,恐奴婢丢了皇上的脸么?”他亦下了桥,向我迎面走来,隔着一步的距离,我整衣肃襟,恭恭敬敬的福了福。

他未曾叫起我,顺着我伫立的方向挥了挥缂丝衣袖,折了一朵新开的莲于袖中,花的香气沁入我的鼻息,我还来不及婉拒,他便将花簪于我的鬓上。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花最宜你。”

“您这是在夸奴婢?”

敛了敛面上柔媚的笑,我只觉心头泛起森森寒意,谨亲王与恭亲王他们皆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我这个出生士族的罪婢。

尽管,他一向表现得礼遇士族……这些所谓的皇族,除了自己,旁的人不过只是命如草芥。

“本王是真心赞你。”察觉到我的不悦,谨亲王握住了我被风吹得冰凉的玉手,我不曾流露出厌恶的姿态,却有些反感。

此刻,我却已经失去了兴致。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

“奴婢不似姐姐温文尔雅,向来只喜欢简单直接。”在我看来,谨亲王其实大可不必多作解释,他是皇叔,是权倾天下的王者,他这样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你又何必自作聪明。”

“看来奴婢的确是有些自作聪明,”我勾着唇角,露出和缓的笑容,他亦微微松了口气,才低低的又道了句:“今夜我宿在此,你会留下来了么?”

“奴婢想说的是您调情的手段也并不怎么高明。”

“那又如何?至少此刻你需要本王这样不是么?”

我激怒了他,他古井一般幽深的眸子刹那闪过涟漪,但是很快,他松开了我,原来是少帝一行由远及近,恭亲王亦紧随其后,与之相伴的还有他的王妃及其姬妾,端的是花团紧簇。

“奴婢需要您,却不是因为恭亲王。”我不是他,没他那么虚伪,也没他那么藏情,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明明害死了姐姐,却又念念不忘。

平生最厌恶便是这种左右摇摆不定,因道:“恕奴婢得伺候皇上了。”

“你去啊――”看得他以一幅等着看戏的样子,还真以为我是在气他,和我真较上劲了,我因越发嫌恶他,只觉聪慧如他,也有蠢得不尽人情的时候。

等等,他怎会如此愚蠢。

他今夜之所以一再失态,该不会是对我动了情。

应该是从那时我拒绝他那一刻起,谨亲王在深感无力的痛楚中,渐渐无可自拔。我这样想,面色虽是平静,心下去十分的张狂,我将有足够的资本,仗着他喜欢我,为自己谋得更多的利益。

“皇上,那冰碗虽是好吃,却太过寒凉,仔细伤了脾胃。”

“那好罢,就听上官的,朕少点儿。”少帝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孩子,心中纵使不情愿,还是点头答应,我便击掌,命如意呈上一盏温软甘甜的杏仁露哄他开心。

“这个虽没冰碗凉,却也好吃。”

看得少帝如小猫一般,咂着唇角,直夸这甜品上得好,我亦是动容,始终浅浅的笑着。只要不涉及到我自身的利益,不介意多疼这孩子一些,跟天真可爱的少帝在一起,总是强于日日与谨亲王、恭亲王这些虎豹柴狼为伍。

我便跪坐在少帝的跟前仔细替他擦嘴,借着眼角的余光,隐约可见,恭亲王王妃与王府的姬妾亦左右环侍,陪伴在恭亲王的身边,王爷前、王爷后……莺莺燕燕,肉麻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谨亲王因笑道:“皇侄坐享齐人之福,真是好福气,羡慕、羡慕。”

好啦,青鸾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写写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外面夜雨淅沥,太和宫里的灯烛隐隐约约闪着光。

青鸾辗转了一下身子,觉得露在外面的背脊一阵凉飕飕,随即打了个喷嚏。

这时外面传来响动声。

怕惊动浅眠的太后,青鸾连忙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了出去,但见几个内监迎面走来,她连忙轻喝一声:“什么人半夜三更竟敢扰了太后清梦?”

几个内监定睛看了看,原本严肃的脸上这时候带着几分笑意:“噢,原来是青鸾姑娘。我们是麒麟宫的当值内监,是君上派我们来的。”

“这么晚了,君上派你们来做什么?”

“今夜君上宠幸了太和宫的元秋姑娘,封为元妃,特地派我们来恭喜太后娘娘,也恭喜太和宫出了一个一跃飞上枝头的主子。”

青鸾当即愣了。

再过一天,元秋就要以侧妃的名义嫁进宣王府,这是皇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怎么就被宠幸了呢?

青鸾一头雾热:“不,这绝对不可能。”

正尴尬着,里面传来太后的声音:“君上临幸了元秋?”

“是,太后,”几个内监当即在门外跪下来,“君上派奴才们特来恭喜太后娘娘,太和宫的元秋今夜被君上宠幸,已经封为元妃了。”

里面是长时间的沉寂。

青鸾有点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太后发话了:“青鸾,你进来。”

推门而入,太后已经披衣坐起,一头乌发垂直在后背上,说不出地的温沉。

青鸾轻唤了一声:“太后娘娘,再过一日元秋就该进宣王府了,现在她成了元妃,可怎么办?”

太后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去一趟麒麟宫,问问君上,该怎么向宣王交代?”

青鸾颔了颔首:“奴婢这就去。”

她披了件黑色的披风,撑着油纸伞,走在风雨飘摇的宫道上。

雨风吹在树梢上,抖落下一阵阵的雨粒子,吧啦吧啦打在伞上。

麒麟宫里,周和熙抚摸元秋一张粉红的脸,低笑:“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元秋撇过脸,满心的委屈。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奉命来送沉香,就被君上临幸了。

周和熙抬着她的下颔:“朕想看见你笑。”

元秋想哭。

正沉默之际,外面传来内监的通传声:“太和宫的宫女求见。”

周和熙看了元秋一眼,随即含笑:“伺候朕穿衣。”

元秋几乎是含着泪给周和熙换上衣服的,随即他走了出去,自己躺在偌大的龙床上,眼泪像断了线一样落下来。

宣王……

她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成了君上的女人,会作何感想。

青鸾沉静着脸容,静候在麒麟宫大殿。

她是低着头的,看到一抹明黄色的影子映入眼底忙跪下来:“奴婢参见君上。”

周和熙明知故问:“这么晚了,母后派你来所谓何事?”

青鸾恭谨地问:“太后派奴婢来问君上,宣王那里该如何交代?”

“交代?”周和熙反问,“朕堂堂的一国之君莫非还要给下臣一个交代?”

青鸾只是缄默着,并不说话。

周和熙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缓和了口气:“但宣王是朕的弟弟,又另当别论。横竖是娶一个人当侧妃,换一个人嫁过府就行了。”

青鸾请示旨意:“不知君上打算换谁嫁进宣王府?”

周和熙看了她一眼:“你。”

青鸾以为自己听错了,懵了一下:“君上说什么?”

周和熙又说了一遍,甚至加重了语气:“朕说了,后天由你嫁进宣王府。”

如闻晴天霹雳。

青鸾面色一变,带着一丝惨淡的神情,双手伏在地上,恭谨道:“请君上恕罪。奴婢不过是太和宫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怎么配的上宣王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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