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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捏碎了两颗药丸塞到被他关在笼里的老鼠嘴里。
动作一滞,猛然回头。
忽然他看到自己的屋角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藕合色的衣裳,墨黑的发色,如一抹轻云般立在那里含笑向他望来。
裴元用力一踩地面,如燕雀般从屋中窗户处掠下,脚尖刚一着地,又连换了三种步法,几乎划了个“之”字形猛退出十米开外。
而他方才经过之处,无论是屋里还是春雨楼外的地面,一路布满了各种有毒暗器,从牛芒银针到柳叶飞刀,不一而足。
这一连串变故只在电光火石间,男子依然面带微笑,只一双狭长凤目瞬间闪过一丝凝重与锐利,“久仰裴元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人手法、用毒皆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中何时出现了这等高手。裴元心中一凛,喝道,“你是何人?”一把暗器同时挥出,直逼对方各处大穴。裴元向来不屑白道讲究的什么正大光明,何况对方偷袭在先。
“在下竹渊。”男子身形拔高,像一竿青竹柔韧弹起,一轮暗器都从他脚底擦过。
还未及落下,裴元的第二轮攻击又乱花般袭来,竹渊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躲闪,然他临危不惧,手中横笛舞成一团玉色光芒,挡下了所有暗器,口中赞道,“好功夫!”
“好说!”裴元心下更为谨慎,双腕一甩,袖中夹层暗藏的银月梭便滑入手中,“倒不知暗杀界里还有你这等高手。”从未听说江湖哪个门派有竹渊其人。想来想去也必只有从不会在江湖中露面的暗杀一界了吧。
竹渊轻笑,大方承认,“裴元公子过奖了。”
二人棋逢对手,擅长的皆是用毒与暗器,手中虽有兵刃,亦只作辅助之用,斗了几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各自焦急的同时倒也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手上却丝毫不见缓慢。
银月梭和玉笛一碰而分,两人各自洒出一包毒粉,不约而同向后急退。正在此时一团黑雾从天而降直朝裴元的头顶罩来,竟是一张方圆足有五六米的大网,四边均坠有金属之物,是以下降速度飞快,而网线交织处更装有无数手掌长短的乌黑利刃,想是浸过厉害的毒药。
该死,竹渊居然另有伏兵!
裴元一咬牙,拼着中上两三枚梅花镖,向旁斜穿而出,希望能脱出黑网范围,手中更没闲着,众多暗器中一枚子母回还镖后发先至,流星般朝竹渊的门面奔去。
竹渊甩手几把飞刀,一把击中迎面而来的镖,其他的都往裴元的腿上插去。
飞刀撞上子飞镖,镖从中裂开,母镖偏了方向,分别向两侧飞出,子镖却以更快的速度袭向竹渊。百忙之中,竹渊持笛一挡,那只如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子镖总算没击中他的眼睛。
竹渊刚要松一口气,分开两半的母镖却在空中划了个弧形飞转回来。此时裴元的其他暗器已到,竹渊分身乏术,终是被两枚母镖一左一右打中肩膀。
竹渊闷哼一声,笑容却未曾从脸上褪去。
裴元被飞刀所迫,不得不另选出路,只缓了这么分毫,说时迟那时快,网已落下,眼见就要把裴元兜在其中!
他们的目的……是安!
突然这么一个苍白的念头在裴元的脑海中瞬时滑过。
沐安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杯中的茶。
可惜了一杯上好的莲心茶,浸杂了不少破窗来的雨水。抬眼看了看蒙面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以及顺了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滑落的雨水,沐安的眉微拧。
“你――”沐安的眼睛瞥了瞥黑衣人脚下的一片小小的水迹,“要不要先擦一下?”
黑衣人的眼睛微微睁大,虽然是蒙着面,但不难想象的出他表情的怔愣。但看着面前这女人的神色,并不像在说笑。她的眸中闪着星星点点认真的光,明明没有笑容,却让人错觉也绽开了微笑一般,那双目中光彩婉转,说得又诚挚至极,几乎要让人脱口便要答应她了。
“你不怕?”黑衣人怔愣。
“嗯?”沐安把一条干净的方巾丢给他,并不近身上前。“你是来杀我的?”
“……”
窗外透过哗啦的雨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阵阵传出兵器碰撞的声响。“可是要杀我,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吧。”
沐安微叹一口气。随手拿了那剑宇文欢在娶她入门时为她准备的斗篷,仔细系好。“走吧。”
这下,黑衣人是彻底怔愣在那里了。
随即他便失声笑出来。原来如此,这便是她的特别之处了。难怪了,会成为那两人的软肋,会让那两个站在云端的人如此青睐。
再拖下去,大概会有伤亡吧。沐安心里这样想着,迈步到他的跟前。“还是你改变主意,现在要杀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不要呼救?
“当然不。”黑衣人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声。“你可是我的挡箭牌。”话音刚落,探手揽了沐安飞身踏了窗檐,便要冲出。
冷剑划破雨幕破空而来,黑衣人动作敏捷的揽着沐安回身,抬起手中的长剑‘叮’地一声挡开。那柄长剑的主人悬在半空的身子猛地扭转,持了剑就冲着黑衣人的面相击出。
急急闪过,手中却并没有松开沐安。泛着寒光的剑刃就从两人脸庞擦过,只瞬间,就划破了黑衣人的脸颊。
形势不妙!
对于半路杀出的这个人,黑衣人没有恋战,手中的袖箭飞射而出,趁着那人飞身躲避的机会,揽紧了沐安的腰肢,施了轻功,迅速离开。
“刚刚怎么不逃?”黑衣人的面罩由于刚刚那一剑的关系,已经从脸上滑落,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沐安头戴兜帽,将雨水很好的隔在了身外,扭了头,看看他脸上的那一道剑伤。不时的有血渍从伤口溢出,又很快的被雨水冲散。“难保我要逃的时候,你不会怒极杀了我。”沐安这样浅声说着。“我不会武功。”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使是暴雨中的黑夜,还是有微弱的亮光,足以看清这个男人的脸颊,仔细看时,居然发现,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王爷身边的――笙歌。
沐安侧了侧脸,迎面而来的雨水,让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有些狼狈,却不甚在意,只极为认真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沉声道。“可你不是个称职的刺客。”
跃然上马。沐安被禁锢在笙歌的身前。
马蹄踏碎一地的湿泞,沐安在心中暗暗算计着。此人究竟是谁的手下?又会将她带往何处呢。
……
“叮”地一声,一根竹竿被拦腰砍断,来人飞身将竹竿踢了出去,“呼”的一下,竹竿横扫而过,猛地把罩向裴元的网刮到旁边。
功败垂成。竹渊绷了脸,厉声道,“什么人?敢和暗杀盟作对,留下名来!”他伤得比裴元还要重些,对方又来了帮手,今日这事是不成了,然好歹也得知道姓甚名谁,否则回去怕是根本无法交待。
“这种偷袭的肮脏招式也敢在我师兄面前显露。哼,当真不怕他恢复元气后,去砸了你的场子?”雨幕中,陆雪凝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跃到裴元面前,塞给他两颗解毒丸。
“嘁。”裴元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服用了解毒丹,哼笑两声。“师妹,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陆雪凝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好在是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赶到时就看到师兄明显的在原地愣神,那布了各种毒器的网子都要罩在身上了也浑然不醒。真不知是被什么摄去了魂。她便不及多想,飞身而出。
“速战速决。”裴元敛了面上的不正经,压低了声音。“安有难。”
陆雪凝皱眉,眼神一凛,手中无数的牛芒银针尽数闪着莹蓝的幽光朝着竹渊的各大穴位逼去。“我的姓名……恐怕你没命知道!”
竹渊顿时一惊,匆匆闪身勉强躲过部分银针。内力消耗太多,体力不支,不宜再战下去。
“姑娘身手,竹渊改日再来讨教。走!”竹渊接着闪躲暗器之际,再未停下脚步,只留下这一句,便在两名同伴的帮助下迅速消失。
陆雪凝倒也没有再追,转身扶住裴元,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嘲讽道。“若今天的事,我告诉师伯。师兄,只怕你可在这江湖不久了。”
裴元脸色一白,恨恨咬牙,却意外的没有唇舌相讥。“去看看安。”
“嗯。”陆雪凝深知事情轻重,也没有再过戏弄他。
只待两人重返春雨楼,推开屋门之际,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大敞着的窗户,和一地未干的水迹。
“沐儿!”宇文欢随后提剑闯入,血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地落下。
整个屋子充满了彻骨的寒意和死死冷凝的杀气。
“安,被人掳走了。”陆雪凝面无表情的看着浑身湿漉,狼狈不堪的宇文欢。
宇文欢将剑甩给影零,重重地拍向门板。可恶,还是晚来了一步!猛然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雪凝和裴元,眼睛微眯。“雪凝,你怎么在这儿?”
裴元自是懒得跟宇文欢说话,索性闭目运功。
“我本在谷中闭关,但那日在来谷中疗伤的一行人口中听到些蹊跷。也许会有人对安不利。我放心不下,飞鸽传书告知师兄又来不及,只能出谷来探。没想到今日刚到,便看到师兄遇难。之后才知,安被人掳走了。”简单的几句话便说了前因后果。只是并没有细说其中经过,宇文欢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反是侧转了头,对影零道。
“带人去把京中各个要道守住,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宇文欢的声音冰冷的几乎要将人冻结住。“派人去挨家挨户地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妃给我安全带回!”
“是,属下领命!”
“主子!”影九突然来报。双手抬起一件黑色的布料,交给宇文欢。“这是属下刚刚在院角捡到的,虽被雨淋湿,可还是可以辨认出血渍,属下怀疑这是其中一名刺客的面罩,他该是被人伤了脸!”
“伤了脸?”宇文欢摊开手中的黑色面罩。眸光猛然一沉。“影九,带上五名暗眼,每名暗眼带上二十名暗士,把王府给我包围起来!任何一处院落,任何一个屋角都不许放过,见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抓来见我。”
“是,属下遵命!”
“影零,去给本王找这个脸上有伤的刺客!盘查各个药行,把所有来买医治刀剑之伤金创药的人尽数带回府中。本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