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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秋色

秦氏与宁姐姐先前一段日子平分秋色,如今沐安身子重,无法侍寝,秦氏趁机撒娇卖痴,自以为得了盛宠,洋洋得意起来。秦氏刻意拿话刺激沐安,果然沐安险些踏错。

沐安听得清楚,她不计较,秦氏却愈加言语放肆,陆昭容与熹嫔说话,权当作听不见。我搀着沐安踏下最后一个台阶,终于忍不住,转而对秦美人道:“容嫔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但秦美人可知,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

“那也要看是对谁,”秦氏怀中抱着熹嫔的那只绿瞳白猫,猫儿懒懒睁开妖冶的眸子,秦氏抚着猫毛,斜了沐安一眼,道,“有的人就是不识相。”

三三两两散去的妃嫔停下脚步,看这儿的热闹,沐安扯着我的袖子,示意我算了,不要计较。我顾着沐安,又念及陛下诚心就拿这样庸俗的女人来气我,未免太贬低我了,冷冷道:“秦美人将来或也有做母亲的时候,自然明白为母不易,说话不要这么刻毒。”

熹嫔才下楼,发觉此处气氛冰冷,劝了秦氏,同时熹嫔要抱回那只猫,而秦氏甩开熹嫔,显然熹嫔并不入她的眼,蛮横回敬道:“孩子有无都是天意,该有的会有,不该有的,怀上了也保不住。”

秦氏暗指我活该小产,故意触及我的痛处,不待我发话,碧茹就上前甩了秦氏一巴掌,秦氏抱着脸颊,不信自己被一个宫女打了。

碧茹退回我身边,我并不以为她错了,只冷眼瞧着秦氏撒泼。情势有些难以收拾,陆昭容终于移步前来,秦氏发作哭号道:“昭容娘娘,你要为妾做主,苏容华纵然身边宫女随便打人,这简直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苏氏滥用私刑,娘娘你要严惩。”秦氏怀里的猫儿被她抱得极不舒坦,趁机“喵喵”叫了几声。

秦氏本想着陆昭容会为她撑腰,谁知陆昭容冷冷道:“美人秦氏,以下犯上,依宫规,掌掴二十,她打你一下,还太少了,你是想自己补上剩下的十九下,还是我让人来帮帮你。”

秦氏呜咽着不肯,哭闹不止,陆昭容横了她一眼,又笑盈盈对我道:“难为苏容华帮我整饬后宫纪律,秦氏的确太骄纵了,容嫔妹妹,你也不要在意。”

陆昭容意指我越权,碧茹跪地道:“奴婢以下犯上,理应掌嘴四十。”陆昭容颔首微笑,赞许地等待碧茹动手。碧茹打得毫不含糊,才打了十来下,她的唇边就泛出点点血丝,而那边秦氏迟迟不肯动手,举着手里的猫,猫恼怒地乱挥爪子,紫苏亦不得不左躲右闪。

此事演变成一场闹剧,看不惯秦氏的宫人乐得见她被紫苏追赶。沐安过意不去,上前欠身道:“妾请昭容娘娘收回成命,免去秦美人与碧茹的惩罚。”

昭容隔山敲打的目的已然达到,自然不会继续为难,笑道:“那就顺了容嫔妹妹的意思。”

不待陆昭容说完,沐安就已擒住紫苏的手,一手又拉住秦氏的裙子,孤身挡在中间,欲要制止她二人。紫苏得了昭容见好就收的意思,遂放弃了掌掴秦氏,那畔碧茹亦是停止了动作。只有秦氏仍不满,愤愤道:“不用你做好人,我不会谢你的。”

沐安并不理会秦氏的疯言疯语,只是行动有些迟缓,许是被惊吓得有些疲倦了。我快步走过去扶住沐安,也不知她为何不顾自己安危,危险地冲过去暂止住那二人,中间还隔了一只乱叫的猫。熹嫔方才一直阻拦不得,此刻心疼地冲到秦氏身旁,欲要抱回那只宝贝猫,猫受了惊吓,爪子到处乱挠挠。

熹嫔的猫无端被牵扯进来,最是无辜。秦氏安抚着白猫,猫儿依旧狂躁,而沐安亦只是轻轻抚了抚猫儿,猫居然即刻安静下来,熹嫔道谢,秦氏厌嫌地拍了拍猫儿,甩开不让熹嫔抱,硬要继续抱着。见安定下来,沐安才与我转身而去。

我不经意晃了眼那只猫,忽然心中隐隐生出不祥预感,那只猫儿怎么会被沐安轻易地安抚?猫儿隐去了惯常的慵懒,妖冶的绿瞳中闪着星子般的光芒,诡谲不已,那是静静等候时机捕捉猎物的眼神,而那目光停在沐安的身上。

恍惚间,注意到陆昭容也在注视那只猫,眼中荡漾着一抹浅淡笑意,如春水涟漪荡漾,我脑中刹那电光火石,孩子!

“快抱走那只猫!”

沐安带着哭腔大声喊人求助。我只得用自己的身体,尽力帮沐安挡住猫的爪子,又要保持二人平衡,十分吃力。曳地的披帛被撕裂,手上更狼狈地被抓出几道血痕,索性豁出去,胡乱伸手去抓那猫,却扯断了沐安左手的佛珠,几十粒佛珠滴答落地,散碎一地。我握紧手心的大把佛珠,心念神灵庇佑,快令猫儿冷静下来。

我与沐安左躲右闪,内侍们终于围住了疯狂的猫,勉强制住,沐安昏厥过去,靠在我怀里,而我的手上留下了五六道血痕。

鲜血顺着落下,心中的恨意,抵过了身体的痛楚。紫苏有条不紊地指点宫女内侍收拾残局。而那白猫妖冶的翡翠色瞳孔与陆昭容的笑意重叠,如暗夜花火,在心中逐渐鲜亮起来。

后廷的混乱陛下即刻知晓,几个时辰后,我才包扎好伤口,他就到了兰若堂,脸色阴沉着,我且以为是宁姐姐出事了,急忙从软榻上跳起来,问:“陛下去见过宁姐姐了吗?她没事吧。”

“她受惊而已,胎儿安稳,朕等会儿再去瞧她,”陛下扶起我受伤的右手,疼惜道,“她或许不如你伤得重。”

我确认沐安无事,心才放下,正视多日不来兰若堂的陛下,被我气走的陛下。

他眼中的怜惜做不得假,但被他冷落许多天,心中终究存了疙瘩。而他最先来探望我,而非怀孕的沐安,虽言是将我放在心上,但并不妥当,我并不想沐安难堪,道:“宁姐姐有孕在身,不比臣妾,陛下应当先去看她。”作势要推搡他。

“可馨,”受伤的我推不动他分毫,却被他揽入怀中,熟悉的衣香弥漫开来,他的话音仿佛穿透时光,轻声道,“我很久没来看你了,你真的想要我走吗?”

“韶郎还记得可馨吗?”我裹着纱布的手,笨拙地攀上他衣襟上的盘龙云纹,寂寞寥落道,“以为忘了的。”过去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的纸笺,近来常会取来翻看,说不想他,那是在骗自己。

“那天发脾气,我吓到你了吧。”我靠在他怀里,蘅芜香从销金炉中袅袅而出,仿佛暗示这些天我与他之间因城阳奉茶而产生的僵持,即将烟消云散。

“是可馨的错,”我不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身上,我与他都只是微微向对方开启了心门,他没有主动探知我的过去,而我也不该妄图走入他的过去,城阳的母亲刘氏,与他该是有故事的,才有那样深的恨,延续到那孩子身上,轻叹道,“许多事是可馨误会了。”

“可馨你没有误会什么,”他五指撩起我的脸颊,令我与他双眸相对,温然道,“朕不讨厌城阳,但碍于过去的许多事,无法一夜之间喜欢她,你也需要给朕一点时间。”

但是闵修仪告诉我,陛下不会喜欢城阳,也不打算喜欢!陛下是因为我而做出的退让改变吗?

陛下说得十分诚恳,我愈加歉疚。然而城阳此刻就是我与他心间的刺,日后还是避开城阳的话题为妙,何必勉强陛下。陛下戳了戳我的受伤的手,道:“还痛吗?”

其实是五六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沈未病则硬是将我的手裹得里外三层,笨拙如同熊掌,看起来亦是十分严重。我摸了摸裹着纱布的手,笑言:“就是被猫爪子多挠了几下,没什么的,只是可馨好些日子不能活动右手,韶郎也暂时听不到可馨的琵琶了。”

他闻言一哂,紧绷着的脸稍稍舒缓,怜惜道:“你太用劲,才会被抓得重。”

他似是在嗔怪我的不顾自身安危,我粲然一笑道:“毕竟宁姐姐怀着陛下的孩子,不容有闪失。”若不是我一心护着沐安,那孩子恐怕已经没了。

听得孩子二字,他眸光倏尔黯淡,道:“秦氏纵猫行凶,朕已下旨将秦氏关押到暴室了。”

近来风光无二的秦氏,如此轻易就被他打压到暴室,可见帝王无情之言,我忽然为秦氏感伤,生出可怕的念头,他会如此待我吗?我即刻否定了这念头,秦氏是宠姬,陛下有宠而无爱,我与她怎会一样!

秦氏固然自作孽,不可活,但若无幕后指使,她绝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而且她今日的惊恐绝不能假装,她历来不是个演技高明的人,喜怒俱是写在脸上。那暴室是屈打成招的地方,恐怕秦氏来不及交代幕后主谋,就会被酷刑折磨至死。

我遂劝道:“猫乃畜生,性情难以掌控,且以今日所见,并非秦氏有意为之,她虽有嚣张跋扈一面,不见得有敢存谋害陛下血脉之心,陛下判得未免太重了。若是因畜生之祸,而引发人命,太罪过了,可馨与宁姐姐俱不会心安。”

陛下缄默不语,并不认同我的说法。陛下当时并不在场,与他汇报此事的大概是陆昭容,更容易令他相信祸起秦氏,无数宫女内侍见证,以秦氏历来性情,纵猫行凶,十分顺利成章。

“陛下权当是为宁姐姐的孩子积德,可好?”

我虽有直觉,陆昭容那抹笑意,一直停在我心间,难以消逝,却毫无证据。若我直言心中怀疑,谁人会信,毕竟畜生闯祸由不得人,更会被人反咬一口,唯今之计,先要保全秦氏,慢慢追寻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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