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河套诸部,再看并州西征军。凭借固守营盘,他们扛过了匈奴大军的首日狂攻,又挺住了两日的彼此消耗,至此业已十去其三。就在他们提心吊胆准备迎接第四个苦战之日的时候,匈奴人却没来攻营。好消息随之传来,被他们寄以厚望的血旗军大发神威,非但将河套搅得天翻地覆,还反灭了七千匈奴追剿大军,部族联军业已被迫撤回河套。
西征军营,中军大帐,一众高层军官济济一堂。从艰辛赶回的伺候口中得知原委,双眼血丝的司马瑜不由放声大笑:“好,血旗军干得好,哈哈,如此一来,匈奴人将再难奈何我西征大军。好,将此消息晓谕三军,以壮我军士气!”
“少帅且慢!”周良却是抢出一步,挥手示意传令兵稍待,继而沉声道,“少帅,血旗军此番虽与我等联合出手,但彼此交恶心照不宣,其强盛更非我并州军之福。那血旗将军桀骜不驯,势力渐强,为主公不喜,双方日后敌我难料,此事若是晓谕众军,扬其声威不算,还将令军卒们对其感恩戴德,恐于主公日后行事有碍啊。”
本还一团喜气的大帐,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司马瑜却是不悦道:“别个那边还在为我等深入敌后,打生打死,我等却已在此暗自算计,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倘若双方委实是敌非友,日后另行摆开车马分个高低便是,怎可没过河便寻思拆桥?”
周良脸色微红,摇头回班,而司马瑜虽然发了牢骚,可想起老子司马腾的威严,心中却也不免犹豫。冷场间,石鲜出言道:“鲜以为此事还当晓谕三军。不谈血旗营如何,如今我西征军仅余七万,伤亡颇重,士气低迷,纵然部族联军退却,左国城尚有匈奴精锐不下四万。我等想要井然退走,却需鼓舞士族,去其怯意,河套大胜恰逢其实啊。”
见此,田兰也出言道:“其实,之前两日战事激烈时,我等便已晓谕士族有血旗营扰乱河套,相助退敌,而今部落军猝然撤走,军卒不想可知其中缘故。左右这等大胜河套必已传开,难以长瞒,我等与其枉做小人,倒不若因势利导,加以利用,相助我等平安退兵!”
司马瑜听得连连点头,抚掌笑道:“两位果然老成之言,且莫想日后那些有的没的,我等还当先以西征军大局为重,这便晓谕众军。接下来,还是策划如何退兵吧...”
帐内一番计议,众人终以安全撤兵为要,将落叶谷大捷的消息宣谕神经紧绷的并州军兵。顿时三军振奋,感佩血旗军之余,对匈奴人的惊惧大减,井然忙碌起了撤退准备。
当然,会后没少有周良等人的密信,被快马送与知悉部族联军之事而再度躲入后方井陉关的司马腾。由是,会同某些来路不明的金玉良言,针对塞外浴血的血旗骑军,又一场汉家士人最擅长的内斗阴谋,在东嬴公幕府中开始了酝酿发酵。
过了一日,再度确定部族联军退兵之后,西征大军终于开拔回返。匈奴人自不会放弃沿途袭扰甚或冲溃西征军的努力,怎奈并州军的兵将也非鱼腩,兼而士气未落,军心稳定,步兵诸阵防御严密,彼此掩护,井然撤离,弓箭弩矢更是可劲招呼逼近的匈奴骑兵。虽有个别阵脚被匈奴人突破,但总体却无溃败之相。
匈奴人终归不愿两败俱伤的死磕并州军,是以三日后,并州军以伤亡五千余人的代价,终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文谷水畔。然而,像是故意做给并州军上下看的一样,就在并州军接近文谷水浮桥不到一里的时候,文谷水上游,突然冒出一支匈奴旗帜的千人船队,气势汹汹的顺流而下,杀往浮桥以及守护浮桥的数百并州水军。
双方接近,匈奴船队二话没说,便先放出了三十多艘烈焰腾腾的火船,前后两排,将文谷水面覆盖得严严实实,显是准备已久。南船北马,并州本就几无水军,而今这支所谓的并州水军,乃至其敌首匈奴水军,兵卒多抽自河运税丁,甚或干脆就是渔民。面对这一火船攻势,并州水军不待接阵,便华丽丽的跳水溃逃了。
于是乎,匈奴水军大获全胜,而火船也接二连三的撞上浮桥,将之化为火龙一条。于此同时,大地传来震颤,天边竖起烟尘,却是匈奴的大队骑兵恰也赶来了。前方生路骤然被断,后方敌兵复又追至,并州军兵们顿时大哗,惊恐难名,士气大跌。而这一结果,想来正是匈奴人特别设计的绝杀之局。
“列阵迎敌!不用慌,血旗水军很快便到!”西征军高层对此境况倒是不乏预料,立有一众传令兵奔行于各军阵之间,大声呼喝,抚慰军心。而血旗之名,果然令并州军卒们情绪稍稳,至少军阵不再无故松散。这一明显变化落在一应并州军将的眼里,松口气之余,神情不免怪异,更是不乏面色阴沉者。
“快看!血旗!东南!真是血旗水军来了!”仿佛像为证明传令兵们的诚实,忽有军兵手指文谷水下游,兴奋叫道,欢呼顿时此起彼伏。而军兵们目光所及之处,一支比匈奴水军更为声势浩大的船队正快速驶来,前有三十余艘大小不等的瘦长快船,后跟数十宽型商船,最大那艘快船旗舰的桅顶,赫然飘扬着一面猎猎血旗。
血旗之下,席敬略带调侃道:“定山,听声音并州军兵们很是欢迎我等呢,早知如此,我军应该早些出来,莫等人家并州水军全军覆没啊。”
“哼,什么水军,一群渔夫税丁而已,这等水军空耗钱粮,恰用来引出敌方杀招,覆没也罢。再说了,我等若是早来,并州军未曾感觉到绝境,又何来这等欢呼?”张银一脸不以为然,冷冷道,“晚点来算什么?若非将军考虑并州大局,不愿叫匈奴异族占了便宜,单凭并州军多番设计我血旗营,张某就宁愿他们悉数覆没。”
说归说,远远看清岸上情形,张银立即扯开喉咙令道:“全军装弩待发,靠左岸行驶。发出旗语,让并州军南下两里,于那处高坎自守,等待浮桥搭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