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历经血战而磨练出的危险直觉救了纪庄一命。仅仅瞬间的提前闪躲,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此箭正是来自城下悲愤欲狂的罗北,虽被纪庄躲过要害,它仍射中了纪庄的左肩头。令人惊骇的是,箭矢居然射穿纪庄身前铁甲、绸衣,洞穿身体后再度射穿绸衣、铁甲,硬在纪庄后背铁甲上露出了半截箭头。
罗北的含恨出手,竟至威猛如斯!当护卫亲兵们慌忙护好纪庄并为他包扎的时候,纪庄已在联兵中寻到了始作俑者罗北。隔着炼狱火海,两双眼睛遥遥相对,一双恨得目眦欲裂,一双疼得眼角抽搐。蓦地,纪庄挂上洋洋得意的贱笑,伸出右手大拇指,举向罗北,随即又翻转向下,还故意指了指城墙外的火海。
“哇!”尽管不懂纪庄那学自纪泽的猥琐手势,但罗北明白,对方正在用火海中的联兵来羞辱自己,想到损失惨重却功亏一篑,本就悲愤欲狂的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也随之萎顿。片刻失态之后,罗北推开前来搀扶的侍卫,勉力挥挥手道:“撤!”
视线回到城头,纪庄已无适才的张扬得意,代之以一贯的谨慎稳重。场中,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大部联兵业已器械投降,但仍有一名统领与十数名亲兵聚而不降。眉头一皱,纪庄沉声道:“尔等宁死不降,在下钦佩!可大家本无仇隙,奈何兵戎相见,事已至此,望兄台念及高堂稚儿,莫再枉然送命。只需放下武器,我必保尔等无恙!”
这般饶舌,既因纪庄不愿己方再多损伤,也因他欣赏这些汉子的气节。可惜,那名王姓统领并不领情,只对身边一众亲兵道:“王某深受主家重恩,不愿背信弃义,你等却无需如此,自行降了吧!”
言罢,那王姓统领也不再拼杀,反手回刀,却是抹向了自己的脖颈,血花飙飞间,他怆然栽倒。十数亲兵大哭,又有数人跟着抹脖自刎,怎一副状烈赴死!
“厚葬这几人!收押俘虏,清理战场!”淡然看完这曲挽歌,纪庄不予置评,大声吩咐道。在心底,纪庄却是首次认同了纪泽海外开拓的思路,却因这些士族的底蕴,以及其门人的愚忠,委实震撼到他了。
随着王姓统领自刎身亡,东城墙的第二拨联兵攻城正式收场,血旗营再有四百伤亡,而敌方千名联兵,安然退回者则仅两百人。利用一场早有预谋的大火,血旗营却是大胜一阵。城墙之上,再度响起了冲天呼喝:“血旗万胜...”
铁谷这边庆祝胜利,东方山梁下的联兵可就愁云惨雾了。进攻前两千军卒,如今所剩仅仅七百,其中还有数十带伤,这一统计结果令罗北再喷一口鲜血。
独自吹了半天山风,罗北总算理清思绪:适才联兵虽然被火海暗算,但敌军显然人数不足,无力正面硬撼;而敌军小小一个铁谷,还未竣工,防御物资能存储多少。只要再来一次,罗北坚信,铁谷必克。
有此觉悟,罗北强打精神,再度胸有成竹的开始了新一轮攻城的准备。关键便在士气,通过一番悲天动地、声嘶力竭、杜鹃啼血的战前动员,罗北义利并举,重新点燃了军兵的最后战意。
半个时辰过去,铁谷东墙下的火势接近熄灭,露出了惨不忍睹的现场。强忍心悸,联兵们装备上能装备的,甚至还上上下下连人带物都在附近的溪水里淋了个通透,这才摆出阵势,目光喷火的等待着发动最后一次决死攻击。
然而,当城墙下的火势眼见就要熄灭的时候,大量抛下的木材却将之再次熊熊燃起。更可气的是,随着烈火升起,居然有个家伙用长竹竿挑着一只鸡,伸到火上作势烧烤,就差扭着屁股高唱“鸡翅膀我爱吃”了。
“可不可以堂堂正正干一架,你血旗营怎的这般没脸没皮?”“就着尸体烤鸡吃,你丫不怕毒死?”“你家木头不要钱吗,小心老子告你毁坏山林!”“多大了还玩火,小心你老娘打你屁股!...”联兵们纷纷跳脚大骂,可骂又骂不死人。得,换个方向看看吧。
七百人在罗北率领下,绕了个大圈来到铁谷西城,这里情况好些,千名联兵还剩五百,也没啥烈火横墙。罗北眼前一亮,当即下令攻城。怎奈刚摆出阵势,城上便丢下了大量树干树枝,横锁了整个百丈城墙,整一副你敢来俺就敢点火的架势,直看得一众联兵小腿抽筋不已。
“去些人,咱们替他们把火给点了,省得留着木头害人!”罗北歇斯底里的喝道,却已明白一切就在于何时能烧完城中的木头了。待得这边大火点起,他立马带人返回东城。直到逼得东城再度加料,他再返回西城,真就给耗上了...
时光飞逝,转眼日近西山。联兵们早就如同霜打茄子般垂头丧气,就连罗北也在没完没了的相持中变得麻木,可东西两面的大火仍在翻腾,不知已经加料多少次了,究竟有完没完?
“大人,南方与西方皆有大军逼近,旗帆满山,不知究竟多少,但绝不下千人!”蓦的,负责探哨的军官前来禀道,“大军距此仅有五六里了,还请大人速决!”
“直娘贼!速决什么?想撤就他妈直说!”罗北暴怒,一脚踹飞那探哨军官,继而再吐三两热血,良久之后,他终是无力摆手道,“撤吧!”
一刻钟后,联兵轻轻的走了,就像他们轻轻的来,不曾喝上口热茶,也没带走一钱浮财...
“轰隆隆!轰隆隆...”“哗啦啦...”日暮时分,当联兵走出十里的时候,惊雷乍起,伴着狂风阵阵、乌云滚滚,盛夏的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其气势足以浇灭一切。迅速昏暗的天穹,一道闪电横劈长空,亮彻四野的同时,也照亮了罗北那喷血栽倒的身影,山岭间则回荡着他的凄吼:“咋不让暴风雨来得更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