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二年,三月二十五,亥时,晴,鳌山群岛。
作为巨蟹帮的老巢所在,鳌山群岛属于云台山脉的北段支脉,紧挨郁州岛之东,这里后世已经浮出海面,成为一片陆地港区。但在西晋,这里却是一片暗礁密布,水文复杂的岛屿群,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便是鳌山岛。
鳌山岛以山丘为主,东西三十多里,南北十余里不等。此岛中部的最高峰叫鳌来峰,高约百丈,巨蟹帮的据点鳌山寨就依此峰而建。借助地势,巨蟹帮于险要处修建了营门、寨墙,将半山腰的内寨、山脚的外寨和湾口的水寨囊括其中,使得整个鳌山寨浑然一体,易守难攻。
远远的南方阳面,月色下出现三个黑点,它们绕过郁州岛南角,缓缓向鳌山岛接近。待得近前,可见是三艘武装商船,中间一艘为三千石,前后两艘为两千石。它们皆挂着巨蟹旗帜,正是青面蟹带出发财的船队。顿时,鳌山水寨中发出几声欢呼,更有些火光燃起,显是值夜喽啰要迎接青面蟹等人的凯旋而归。
自然,留寨海贼们是等不到青面蟹的,此刻,头前海船的座舱内,却见陶飙一脸期待的请战道:“大人,待会入了水寨,打头阵也算卑下一个吧,操船交给我那些水手弟兄定没问题。嘿,早就看巨蟹贼不顺眼了,今个定要出口恶气。”
“哼,子浩,你当行军作战是什么,打架斗殴吗?你这司船军官撇下船只,跟别个队伍去打陆战,是觉我方兵力不足,还是嫌兄弟队伍不堪一战?”纪泽却是面色一板,沉声训斥道,“纪某要的是一名称职屯长,不是一名江湖莽夫,你这般毛糙怎能令人放心?我正想说你,昨日夺船时为何透露我军将要反攻鳌山寨,若有海贼走脱该当如何?还有,捉拿摆尾蝎为何不带些人手一起,个人逞能吗...”
如今,这支船队乘坐的正是纪泽与其手下的五百兵卒。昨夜纪泽迫降最后一撮巨蟹贼,解决青面蟹,并从贼俘口中确知鳌山寨空虚之后,忙搜索战场左近确保无贼逃脱,继而,他一番准备后,留下马涛率百名军卒处理后事,自己则于凌晨带上主力,押上轻伤无伤共计三百贼俘,冒充为巨蟹贼,前来鳌山岛接收最大战果了。
由收降的带路党引路,船队顺利绕过沿途暗礁,最终抵达一段狭窄水道的入口,前面不远便是水寨寨门。头前首船缓缓驶近水寨,自有带路党高声喝道:“里面的兄弟快开门呀,大当家凯旋了。此番咱们可是大发了一把,非但抢了桃柳山庄,归途中还干了一票,又能爽一阵啦,哈哈...”
片刻之后,水寨墙头冒出半截身形,来者一身儒装,身量适中,相貌普通,却因内蕴的书卷气而颇显俊雅,唯一遗憾的是,其人左袖耷拉,竟是残缺一臂。随之而来的,是他那清朗的笑声:“邢强,怎生是你在这叫唤,呵呵,怎么着,今番立功升官了?”
面对这一没头没脑的闲扯,那邢强有点发愣,摸摸后脑勺,这才含糊其辞道:“二当家明鉴,小的倒是帮三当家挡了一箭,被提成这艘船的大副了,呵呵。”
出声询问的正是巨蟹贼二当家唐生,诨号独臂蛟,他似颇有谈兴,闻言接着笑道:“某早觉着你小子不错,今个果被赏识,连打头凯旋这等风光都归你享受了,哈哈。”
那邢强倒算嘴巧,笑着谦虚道:“这趟弟兄们颇为辛苦,大都歇着了,这差事才轮到小的而已,呵呵...”
“好了,稍微等等,这就开门。”水寨内的唐生又闲扯了几句,这才转身消失,黑暗中传出他的吩咐,“小的们,打开寨门,欢迎弟兄们凯旋。”
船舱之内,众人早不耐烦,听得要开门了,不由摩拳擦掌,做起了最后准备,这等冒充破寨的事,血旗营绝没少干。不过,纪泽却是眉头微皱,总感觉有点不对,虽未改变原定计划,却也透过舷窗紧盯水寨,并传令道:“通知水手们,船入寨驶得慢些。”
“吱嘎嘎...”不一会,水寨寨门缓缓打开,粗糙的摩擦声在安静的黑夜中显得有些瘆人。三艘海船缓慢起步,渐渐滑往水寨。头前的海船上,已可看见靠泊水寨码头的七八艘约摸三百石的小游艇,以及岸边招手笑迎的唐生几人。
寨墙怎的这么安静?船舱之内,纪泽蓦的产生一种危险感,像是生理直觉,也像是心理警惕。脑中划过一道亮光,之前唐生的几句话看似随口闲聊,却已不动声色涉及了本船司船乃至两位当家不曾露面的问题,可惜他们不是挂了,就是难以配合,而对方这般轻描淡写的跳过该问的不问,却拐弯抹角的打听,是无心,还是故意?
丫丫个呸的,慈不掌兵,鳌山寨空虚,自个有着压倒性战力,干嘛非为减少伤亡而冒险?念及于此,纪泽豁然站起,手指陶飙,急声吩咐道:“停船,后退!退出水寨,快通知下去!发信号,让后两船立即后退!”
众人虽多感觉奇怪,但纪泽的命令还是被迅速下传。入寨近半的首船本就是缓慢前行,此刻立即停下,继而在桨手的发力下逐渐加速后退,意欲离开水寨。也就此刻,发现异常的唐生突然带着身旁几人,矮身窜到游艇遮蔽之后,口中同时高喝道:“动手!”
“咻咻咻...”瞬间,原本安静的水寨响起弩枪疾射声,随后更有呜呜两声锐啸,听来竟是投石破空之声。“嗖嗖嗖...”水寨寨墙上,同时出现二十多海贼手持弓箭,冲海船射出了根根火矢。它们带着火光,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直奔寨门处的这艘首船飞来。
“笃!”“笃...”几根弩枪击中海船,火油飞溅,顿时燃起点点火苗。“砰!”一块投石落于甲板,传出破裂之声,竟是一个盛火油的瓦罐,更猛的一团大火随即在甲板腾起。“砰!”一声轻响在船底响起,伴以寨门两侧的哗啦铁链声,竟是一根横门铁锁绷起,意欲挡住首船的后退之路。所幸的是,海船退得够早够快,已有三分之二的身位退至寨门之外,铁锁再是绷紧,也仅能少许迟缓船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