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寨诸人大哗,忙欲打水灭火。怎奈堡寨经年无有战事,寨墙边上竟无备用水桶,各人只得再行寻找。这么一忙乱一迟缓,待得大火被浇灭的时候,吊桥已经烧去一半了。
隔绝了堡寨隐患,纪泽心思稍定,但随着时光点点流逝,他也逐渐焦急起来,直至在原地不断打圈圈。终于,在大地已经隐隐传来震颤的时候,最后一批战马装好了辔头,该准备的也准备齐全,马棚与草料更被一把大火点了个通亮。再不等待,纪某人难得一次一马当先,口中大呼道:“弟兄们,跟我走,向北撤,快啊!”
紧随纪泽身后,三百余血旗军卒哪敢谦让,他们一人三马,在堡寨诸人的咬牙切齿中,快而有序的疾驰北去,蹄声隆隆,尘烟滚滚。仅仅一刻钟之后,同样的蹄声与尘烟从南方急急奔来,却是火急火燎赶来保家的汲桑一众。
“追!给我追!不死不休!”目睹四处冒火的马场,目睹随地乱窜的牛羊,汲桑草草听了两句留守禀报,便就怒不可遏道。尽管核心堡寨不曾失守,可被人抢了战马,烧了马场,连大门都被烧了,这是打脸,啪啪的打脸,他汲桑横行跋扈惯了,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啊!
“汲大哥,倘若真欲不死不休,还是少带些弟兄,多些空马换乘吧。”石勒驱马上前,抱拳郑重道,“大哥马场受损,皆由匐勒而起,日后定有回报,此番追击,便也由我做一前导吧。”
“哈哈,老弟说的是哪里的见外话,这点损失还不在汲某眼里。我这便先拨给你五十精锐,一人三马,你只管吊住对方即可。我稍事整顿人马,随后就来。”汲桑却是大笑着拍拍石勒肩膀,旋即手指一名家将道,“汲刚,你带上本队人马,即刻随匐勒兄弟出发,遇事以匐勒兄弟为主。对了,沿途可遣人知会左近同道,汇合助我歼敌。”
不是汲桑大方抑或好脾气,关键得看对谁。匐勒过往便人少精悍却孝敬多多,方才又能及时看破敌方意图,就连个手下的逯明也适时叫破了敌方的诈门,汲桑怎不高看一眼。他虽有跋扈暴虐等诸多缺点,但能成为绿林大豪,却绝对知晓要拉拢真正的豪杰。
汲桑一语敲定,石勒旋即带着汲刚一行五十余人,呼喝突驰,向北直追纪泽,而汲桑则堕后稍事准备,从堡寨取得补给,一刻钟后也带上三百人,按着石勒所留标记,紧紧尾随猛追。
于是乎,一场你死我活的长途角力,就此在平原夜色下拉开。昨夜纪某人还追着石勒背后一通猛砍,何其汹汹,何其猖狂,可仅仅一日之后,由于汲桑的鼎力插手,双方的位置便完全对调,正所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一个时辰后,清河郡北缘,一彪人马沿着官道隆隆驰来,打破了夜野的沉寂,正是纪泽一行。眼见前方路东有丛树林,队伍并未理会,继续高速疾驰。海东青已经察知后方有追兵尾随,是以他们丝毫不敢稍停。
然而,路过树林中断,忽听剑无烟一声叱喝:“小心,有埋伏...”
“嘘缕缕...”就在剑无烟话落稍倾,队中的几匹战马忽然嘶鸣着栽倒,连同其上的几名军卒成了滚地葫芦,更令队伍一阵混乱。
“嗖嗖嗖...”几乎同一时刻,十几支羽箭从林中骤然飞出,疾射奔驰中的血旗军卒,其中倒有过半对准了高头大马、亲卫围拱中的纪泽。
直娘贼,为什么重点照顾的总是我,纪泽暗骂一声,立刻缩身举盾。所幸此番剑无烟发现了林中刀箭反光,先一步加以示警,周围亲卫已经做出防护,纪泽并未轮到格挡。勒马急停,他怒声令道:“原地下马防御,三队入林查探,不可深入!”
比纪泽命令更快的是剑无烟的身影,却见她莲足一点坐骑,人已鬼魅般窜入林中。旋即,林中传出几声金铁交鸣,伴以闷哼惨叫,而随着数十近卫军卒的扑入,其内的战斗戛然而止。稍倾,四名军卒随着剑无烟,将两个黑衣人拖至纪泽马前。剑无烟则不屑道:“仅仅二十多名毛贼,放完箭矢就想跑,被我等抓来两个像是小头目的活口。”
纪泽怒瞪两名黑衣人,冷声道:“是谁让你等来的?说了可以保条狗命。”
两名黑衣人彼此对视,犹豫不决。纪泽目光一厉,冲一名旗牌手使了个眼色,那旗牌手一刀下去,直接将一名黑衣人斩首。另一黑衣人大骇,瞄了眼再度举起的滴血钢刀,忙磕头叫道:“我招,小的招,小的赵雄,我等乃左近一伙游侠儿,水上过活,号锦衣帮。下午我家当家接到汲桑老大的英雄帖,要我等前来封住郡境,阻扰可能途经的三百黑衣骑士。当家觉得事在平原境内,没太在意,便仅遣我等先行来此值夜蹲点。”
“什么游侠,偷摸拐骗,强抢暗劫,贼匪而已,也配侠字!”纪泽嘴挂不屑,复问道:“那狗屁英雄帖是否继续北传?”
“小的不知是否北传。”那黑衣人自不敢与纪泽争辩自家乃游侠好汉而非贼匪败类,见纪泽目光变冷,忙又磕头道,“小的仅辖五个兄弟,委实不够资格知道太多啊。”
没再多问,纪泽冲旗牌手点点头,赵雄随即被一掌击晕,丢至路旁,倒也果真捡回了一条性命。这时,入林近卫收队返回,一总歼灭六名拦路的游侠儿。而己方伤损也已统计出来,幸得剑无烟早一刻提醒,铁甲军卒们皆有提前防护动作,故而对方的冷箭与绊马索仅致四人受伤,两马伤废。
浪费了盏茶时间,几无伤损,血旗营再次北驰,但是,这一阻扰,却给众人心头更蒙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