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行营,正厅之内,听得司马腾问罪,纪泽赫然一惊,身体瞬间绷紧,但旋即冷静下来,要宰自己也无需玩这么多花样嘛。当然,惶恐之态是必须的,司马腾要的不就是这个嘛。他将身子躬的更低,略显结巴道:“卑,卑下昔日为了苟且偷生,,纠,纠集一众人对抗王师,卑下有罪,还请,请大人责罚!”
“哼!”司马腾却冷哼一声,淡淡道,“本公既然接受你投诚,授予你官职,便不会再苛责既往之事!”
这下纪泽有点糊涂了,他投靠并州军之后,光窝在山里搞建设,并未出格,招兵买马也打着支援并州的旗号,至于铺设暗影,那属大家常干的事,被发现算不上大罪啊?
正懵懂间,忽听另一声音阴恻恻道:“纪虎,你在那什么雄鹰寨里,四下叫嚣人人皆可为士,更宣称什么比武优胜者便可官封七品军候,岂非无视朝廷规制?士庶之别,国之章也,先帝昔年敕封甲乙丙丁四等士族,与我士族共治天下,你一小小寒门,竟敢随意许官,至朝廷于何地,置仙帝于何地?论罪当诛!”
纪泽吓了一跳,对方对雄鹰寨知之甚多,这是思想反动的上纲上线,论罪当诛都来了,所幸自己的史政教材在徐文君与吴兰等人的苦劝下,暂时略去了涉及皇权的内容,否则就该凌迟了吧。他心念电转,雄鹰寨急剧扩张,被各方细作混入在所难免,这也显示出并州对己方的重视,但司马腾作为皇族,本心应对士族毒霸权利并不感冒,要杀自己也无需这个牵强的理由,看来仍是意在敲打。
心思略定,纪泽偷眼这个毒舌之人,是个颇显老态的文官,想来论罪当诛是他个人的借题发挥吧,却不知彼此有何冤仇,便是厅中的田兰都一副惊讶的模样。直娘贼,日后再寻这老货找回场子,当下还是过关再说。
眼珠一转,纪泽先象征性的拂了把尚未涌出的冷汗,口中惊惶道:“刺史大人容,容禀。冒犯先帝之说,这位老大人定是想左了,人皆有上进之心,先帝英明,视万民为子女,可没说过四等士族永远不可增补,更不曾说过立功报国者永远不可为士!至于军候一说,也仅暂代而已,只有他日抗匈立功之后,报经大人恩准方才作数呀。”
再擦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纪泽愈加诚恳:“当然,我血旗营军卒多自贼匪、乱民、溃兵,卑下欲率他们西出抗匈,自当许以名利好处,方可令其舍命血战,想是其间有所误传,军卒间也会偶有过激言论,卑下确有管束不力,日后定将整改严查,还请刺史大人责罚!”
该辩解的辩解,该认错的认错,纪某人用上前生思想汇报自我批评的模式,避重就轻,态度端正,事后死不悔改,他就不信了,司马腾在拿整个血旗营上前线当炮灰之前,会为这等可有可无的破事将自己治罪。大不了就是以此为借口,再塞个监军之类的过来恶心自己,届时将之送去开发深山便是。
果然,见到纪泽诚惶诚恐的认错,司马腾便止住了那名官员的穷追猛打,声音转缓道:“子兴,起身免礼,侧席坐下吧,你初入官场,凡事还当谨慎,言行务必得体,莫要被人挑了错处,这次念你初犯,便算了吧,日后还当谨记呀...”
打一巴掌摸上两下,还要卖个好教导一番,瞧司马腾这领导艺术,纪泽前生教育失足青年也是这么玩的。心中鄙夷,不乏阿Q精神,纪泽总算直起了身子,却未前去就坐,依旧恭敬的立身厅中。他口中诺诺称是,做出一副劫后余生兼而感激受教的神情,充分配合着东嬴公大人的敲打与说教欲望。
直到司马腾面露满意,二度让他坐下,纪泽这才坐到末席。继而在司马腾的示意下,田兰为纪泽介绍了厅中他人。能跟着司马腾前往邺城的属官自都是其心腹,刺史府要员。其中,那名喊打喊杀的老货是并州户曹从事何俱,这个姓氏倒让他想起了何康那厮,不会有点什么瓜葛,这老货才对他公报私仇吧。另一引起纪泽关注的是名长相酷似乌桓人的将军,其对纪泽的客套仅是冷哼一声作为回应,显然便是那位薄盛了。
一小番虚伪客套,没带纪泽坐稳,司马腾又问了:“子兴,本公且问你,你血旗营现有多少军卒,届时能有多少参战?”
终于来干货了,纪泽忙坐直身体禀道:“禀大人,我血旗营目前已经招有两千军卒,预计月内还可再招募些许,春耕之后当能出动两千五百有所整训的军卒,这也是我血旗营既有钱粮所能承担之极限。”
两千五这个数字是经过思索的,不到通常一郡的兵力,太少保不住自家的地位,太多又怕引发司马腾的猜忌。果然,司马腾仅是点点头未有异议,俄而,司马腾突然问道:“今冬匈奴攻势已停,然来年春耕之后,战事必将再起,子兴也算颇有军略,不妨说说我并州战局当如何应对。”
纪泽讶然,不知司马腾是何意思,心血来潮还是故意考较,他忙谦逊道:“大人折煞卑下了,卑下只会些偷袭埋伏,哪敢称颇通军略,并州大局有刺史大人主持,卑下哪敢班门弄斧?”
司马腾却是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试言之!”
自知避不过,纪泽不好再行推诿,并州战局他本就没少考虑,而配上司马腾日后退离并州的选择,纪泽拱手道:“大人垂问,卑下便斗胆献丑。单就并州一域而言,匈奴召集众多杂胡乃至塞外胡人加盟,且其骑兵高速机动,易成局部兵力优势,暂时可称声势浩大。但其有一致命弱点,那就是缺粮。并州连年饥荒,匈奴人不可能有太多存粮,而今又人马巨增,定然十分缺粮。”
看了眼厅中还算倾听的众人,纪泽很负责任的续道:“抗匈之战已非寻常平叛,很难一蹴而就,所以,卑下以为我方当暂避奇峰,长久相持。一方面坚壁清野,放弃难守小城,将军民粮仓聚于晋阳等几处大城集中防御,不给匈奴劫粮之机;另一方面,我方可学彭越扰楚,常遣小股奇兵骚扰匈奴人耕牧,加剧其粮食危机。从而,我方背靠大晋物力,与匈奴消耗相持,只需坚持一年,匈奴人粮食难以为继,那么投奔其的胡人定会离心,其势必衰,届时或该是我方平叛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