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血旗营一路缴获收集,包括青杨大营所得,确也凑有二十架床弩,其中近半还给装上小车以求机动,可比起老牌士族卢氏此番拿出的大型军用重弩,无论力道还是射程,血旗营均要逊色许多。官军所选择的床弩位置,也利用了这个优势,抛石机不出,雄鹰寨一方只能埋头挨打。
放了几通床弩,抖足了威风,见血旗营被压得不敢抬头,卢阐心情大畅,贼军就是贼军,哪儿见过这等高档重弩。既然气势打出来了,那便出兵攻堡吧,己方投石机且得组装会儿,也懒得等了。他自不认为血旗营也有投石机,青杨大营的被掳辎重里可不包括此项,况且,那种材料受制又制作困难的器械,一群乱军即便抢到几台,又会组装使用吗?
身为饱读诗书,权谋远胜军事的主将,卢阐当然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只是念起“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至理,他这次一时给忘了前者。所以,考虑到首发进攻伤亡不小,他并未派出战力更强的队伍,而是下令最弱的一曲出战。
该曲郡兵正是其四弟卢旭所率,冒领邓喜功劳的卢旭军侯,恰是接的青杨大营那名倒霉副将留下的空缺,该曲郡兵刚被血旗营收拾过,又逢主将更替,战力可想而知。只是,,该曲官兵并非卢氏拥趸,这个四弟颇显锋芒,卢阐也需打压,名义上这般安排还是卢氏自领苦差。除了不利于作战,还有比这更合理的指挥吗?
这点猫腻当然瞒不住卢旭在内的郡兵上下,在一众属下的期盼中,卢旭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期期艾艾道:“大哥,要不再等等,至少也让投石机砸上几轮啊。”
“战场之上,这里没有大哥,只有佐史大人。”卢阐毫不客气的打起官腔,冷声驳斥道,“敌方已被压制,投石机作用也无非于此。机不可失,趁贼军心神被夺,即刻攻寨吧。”
慑于军令,卢旭只得咬碎后槽牙,不情不愿的督令麾下扛起云梯横向列阵,这种山岭地形,别的攻城车防护就别想了,便结成盾阵将就吧。战鼓隆隆,喊杀阵阵,伴随着床弩的威慑射击,郡兵们缩手缩脚的开始推进。总算血旗营新扩的下寨距山脚不远,寨前地势不似中寨前那般陡,更不似中寨前的华山一条路,他们尽管腿软,还能有力气向前。
堪称另类的针尖对麦芒,面对如此猥琐的一拨进攻,雄鹰寨这边更是不堪,他们似已被床弩威势所慑,居然始终毫无动静。郡兵们跨过高低不平的坎,越过此起彼伏的岩,行至寨墙百步开外,堡内仍无反应,有人甚至开始窃喜,莫非对方胆怯至此?已经到了如此距离,下面就是危险区域,迟疑死得更快,于是他们壮起胆气,发一声喊,拔腿狂奔向前。
门楼耳房,陪同纪泽观战的吴兰急得团团乱转,看了眼勉力镇定的纪泽,他忍不住抱怨道:“周军侯究竟在想什么?放着抛石机不用,让敌方弩车压着我军打便罢,敌军都到面前了,怎的还不还击?”
然而,正当卢氏床弩刚刚射完一轮,郡兵也因奔至第一道外壕而有所迟缓聚集的时候,寨墙上突然传出周新的一声断喝“射”。随即,伴着令旗挥动,十数小型床弩被推到墙边,迅速射出弩枪,而数百支箭矢也同时从墙后抛射而出,铺天盖地,直奔冲来的郡兵人群。
本还云淡风轻的卢阐顿时面色一僵,有这么强的防御,干吗不早点使出,非要等到郡兵跑至面前,不坑人会死人吗,这个血旗将军太阴险了!其实卢阐非但冤枉了纪泽,也部分冤枉了真正指挥的周新,雄鹰寨充任弓箭手的多是刚练几天的新兵,加之心中紧张,能抛射到第一道壕沟已是超常发挥。至于那些小型床弩,放到面前来打,准头也没强到哪呀!
雄鹰寨的打击来得突然且声势浩大,远过郡兵们的心理估计。顿时,他们一阵大乱,中招栽倒,鲜血四溅,惨叫哀嚎,继而是胆战心惊,原形毕露。顺风仗可以打,丢命的活计还是爱谁谁吧,他们一窝蜂转头就跑,连云梯都丢下一堆。
其实若是细数,血旗营一方的准头实在不敢恭维,郡兵之前又有盾阵自保,第一波打击导致的郡兵伤亡不过数十人。反而是第二波抛射,也是这轮攻寨的最后一拨箭雨,导致背向而逃的郡兵足足倒下近百。而当卢氏弩车再次发飙之际,雄鹰寨墙头已经回到了空空如也,只是隐约传出一阵阵兴奋笑声。
事情还没完,郡兵们刚刚逃出寨墙的弓箭范围,伴着寨墙军卒的震天欢呼,雄鹰寨内的八台抛石机终于首次发威。先是一拨碎石抛洒,擦着就伤,砸中便亡,令郡兵们逃得更欢。继而,碎石跟着郡兵直追而下,落于即将组装完毕的敌军投石机,直将这里的兵卒民夫砸得哭爹叫娘,纷纷随着郡兵一道回逃。最后,抛石机才换上大号石弹,将目标对准了之前大发淫威的大型弩车。
“咔嚓!”一颗石弹碰巧砸中一台弩车,其上预防箭弩的顶盖犹如纸糊般破碎。石弹去势不减,怦然落于床弩机身,将之摧为齑粉。木屑横飞间,操作弩车的卢氏私兵也被殃及倒下数人。
不过,百名卢氏私兵此刻显示出了强悍素质,多为精锐老兵的他们,并未如同郡兵般一哄而散,而是快而不乱的拉起剩余弩车撤离。抛石机虽经标定,毕竟准头有限,竟然愣让石台弩车成功逃脱了七台。当然,这也要感谢抛石机手下留情,追砸到了郡兵投石机的位置,它们便再度将发威目标转为投石机。看起来,岭上的抛石机似乎射程不足,果然是山寨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