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乍现,田二愣再不犹豫,尽管他对纪泽与血旗营颇有好感,尽管此举也将意味着他自己的死亡,但作为卢氏培养出的密谍死士,他有不得不出手的觉悟,更有着不得不维护的人。这一刻,田二愣右肩耸动,双腿猛蹬。
这一刻,纪铁怒吼出声。这一刻,孙鹏惊骇欲绝。这一刻,耳房内传出了李良的惨呼:“将军小心啊...”
下一刻,田二愣忽觉眼前一花,同时脖颈一痛,然后,他那刚刚刺出不到五分之一的匕首再也把持不住,玎珰一声落在青石地板上,映射出幽幽蓝光。
他怎么反应如此之快,不,他是先我出手的,太不讲理啦!心中呐喊,田二愣艰难的转动眼珠,总算看见了一张挂着谑笑的脸,一双充满冰寒的眸子,还有一根缩回袖中的棒子。而他昏倒前的最后一幕,则是纪泽踹到他脸上的大脚板,伴以一声斥骂:“敢骗老子,我顶你个肺!咿!你竟也要动手...”
书房中像是定格,纪铁嘴巴大张举着陌刀,呈力劈华山之势;孙鹏双目凸出跳起一半,呈沉腰扎马之态;吴兰与李良二人则屁滚尿流僵跨耳室,呈追星赶月之状;还有个小李农微拉房门半伸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纪泽已不知从哪摸出根绳索,自顾自忙着捆起了被打晕的田二愣,边可劲扯绳边擦冷汗,嘴里还不停叨叨:“画张饼就想老子信你?玩才华就想老子惜你?看老子吃掉糖衣打回炮弹!妈的,竟然玩刺杀,吓死哥了...”
完成田二愣的五花大绑,收起那把带毒匕首,还从其身上又搜出两根钢针与一把小刀片,纪泽这才干咳两声重新落座,书房中的几人也总算回过魂来。孙鹏最先一个激灵,满脸土色的行至堂前,狠狠踢了田二愣一脚,又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旋即单膝跪地,讪讪请罪道:“卑下失察,来前虽曾搜过其身,却不料其人如此狡诈,竟能深藏利器,以至将军犯险,还请将军治罪。”
“介成兄这是哪儿的话,你我兄弟虎啸丘最早相识,同生共死,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况且这田二愣乃卢氏经年密谍,诸多下作手段防不胜防,岂是一般军伍汉子所能掌控?来来来,快起来,地上冷!”纪泽一边笑着温言抚慰,一边只得再度起身去搀扶孙鹏。
“既然将军不怪,俺自己起来就成,便不劳烦将军搀扶了。呵呵,呵呵呵...”孙鹏干笑着一咕噜自行爬起,不动声色的退离纪泽一步,眼睛则滴溜溜的瞟着纪泽的那两只衣袖。毕竟,脚下可还躺着个反面教材呢。
纪泽摸摸鼻子,讪然一笑,正自尴尬,只听李良捧哏道:“大人英明,一眼便看出那厮不怀好意。卑下糊涂,只不知大人是如何察其马脚,窥其心思?”
“其实,刚才下手前我并不确认田二愣是何心思。不想这小子果有歹意,倒是被我给试出来了。”纪泽眨眨眼,不负责任道:“这小子之前竟敢骗我,还坏过我的好事,我本就想揍他!他有无歹意,出不出手,方才我都会抢先敲他这一棒子,否则我又岂会轻易接近于他?”
众人目瞪口呆,良久,吴兰忍不住问道:“若田二愣是真心投诚,将军岂非寒了人心?而且,他所言设局一事,难道将军真就不动心吗?”
“没办法,王二愣此人太过精明,屡次看破你我破绽,坦白说,纪某一时确难确定这厮的心思,可大战一触即发,安全可靠为要,没时间陪他虚与委蛇了。我等决不可丧失主动,任由他人牵着鼻子,更不可优柔寡断,徒留隐患!”纪泽目露决然,淡淡道,“这里我是主场,既然玩阴的我已棋慢一招,那么,快刀斩乱麻,掀桌子便是!”
众人默然,片刻之后,孙鹏喟然长叹道:“子兴兄弟所言甚是!昔日我率乱民流窜之际,便因无法笃定内奸,虽有猜疑,却优柔寡断,不曾果断下手,以至内奸引来官军,令我最终全军覆没。哎,若当日有子兴兄弟这等决断,或不至害了跟随我的那群兄弟了,哎。”
“时移世易,介成兄当日情势或有不同,便莫再追悔了。”纪泽拍了拍孙鹏的肩膀,继而沉声道,“言归正传。田二愣既肯舍命行刺,必因身份败露,为上司所逼。寨中当还有其上峰,多半便是那千面去而复返。如此一条毒蛇在侧,且多已看破我等盘算,当如何应对?”
李良急急道:“田二愣已沦为弃子,不论刺杀成功与否,敌方奸细恐都有所准备,我等须得尽快反应。看来不及明日收网了,莫不现在便即调集军卒,搜捕名单上可疑之人?”
“莫急,该逃的定已逃了,能捉的定是弃子。”纪泽挥手止住李良,沉吟道:“本将素来谨慎,好吧,说是贪生怕死也成,敌方当知晓此点,难道仅凭田二愣一番言辞,便奢望得以即刻刺杀于我吗?是以,我若为千面,当令田二愣投诚所言九真一假,以重获信任为先,以备后图。当然,本将乃血旗营核心,寻机刺杀最为有效,千面当对田二愣有所交代,但有机会即可出手行刺,田二愣方才应为临机行事。
孙鹏讶道:“将军以为,田二愣本非弃子,其行刺乃临机偶然,那千面原本的主要企图并非一定要今夜刺杀,而是让田二愣先行诈降?”
“推测而已。”纪泽淡淡点头道,神情却很笃定。
李良疑惑道:“如此的话,两名细作与密道之事的确为真,代价未免大了。尤其是密道,那可是足以改变战局的疏漏。”
“嘿嘿,白送没好货,想来,那条密道当是个鸡肋吧。”吴兰冷冷一笑,说到,“若诈降成功,田二愣或将有两重收获,一为刺杀之机,二为兵权,说来抛个鸡肋交换,绝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