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嘴角抽抽,那黑厮看着比血旗营最魁梧的尹铜还高上半头,其厉害之处更已听军卒禀明,他实不愿跟这么个夯货较劲,可那厮当面指骂自己,更还数次辱及纪泽,士气所在,尊严所在,上司所在,委实不能装没听见啊。
眼珠连转,瞥见战场两侧错落有致的军帐,孙鹏忽的心头一动,忙招过尹铜与随军相助的王通,便是一番吩咐:“此子力大无穷,反应也算灵敏,唯显愚钝,想要正面将之拿下太过耗时,不妨智取为上。嘿嘿,王老前辈,有劳您上前诱敌。尹屯长,你就这般那样...”
于是,尹铜兴冲冲的忙去了,王通则略挂苦笑,排众行至两军阵前,手提长剑直指黑大汉道:“兀那黑厮,凭你三脚猫功夫,哪配与我家将军交手,先过某家这关再说。”
“你这老儿,既然自己寻死,俺就送你一程。”黑大汉一听有人应战,还讥讽他功夫不行,哪还按捺得住,怪叫了一声,便提棒杀上前来。
官军阵中,那副将目光连闪,并未阻止黑大汉,反是板牙一咬,眼神转厉,冲左右军官使个待击的眼色。事实上,他也难以真正指挥黑大汉,更多的只能哄着让着,乃至顺势而为。这黑大汉名唤铁奴,乃卫氏的一名昆仑奴,天生神力,能吃能打,唯一缺点就是脑瓜子不灵,还经常犯倔,便是其主人卫泰大多时候也拿他没辙。
两军距离略过一箭之地,铁奴与王通二人相向而进,王通稳步而行,铁奴却大步流星。待二人相遇,铁奴已远过中线,他也不讲什么套话,更没玩什么风范,只高举起铁棒,当头就是一记力劈华山,当然,铁奴可不知抡棒下砸有这一说法,只是随心出手而已。
“砰!”就听一声巨响,腕粗的铁棒砸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烟尘之外,一条身影迅疾闪出,除了有点灰头土脸,仍算风采依旧,却是王通业已躲开了这记凶悍一击。
“说你三脚猫还不服,除了点蛮劲,你还会些啥?”王通一声冷笑,口中喋喋挖苦,身形则快速窜近,就欲剑刺铁奴面门。
“哇哇哇...”铁奴被王通气得怪叫连连,手上却不受影响。他虽身高体壮,甚至脑袋不灵,反应倒是颇为敏捷。不待王通贴身,他长腿后撤一步,轻松让开王通一剑,同时,他挥棒横扫,甚至带出了呼呼风声。
王通刺之不及,知道铁奴力大,也不敢硬接,忙转手挥剑一挑,同时身形后掠。但听叮的一声锐响,王通安然避过铁棒,可握剑的右手却隐隐发麻,这还是他用了巧劲的结果。便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咂舌。
所谓一力降十慧,尽管这铁奴明显不懂什么武功,凭的全是本能动作,但光是适才的一砸一撤一扫,却已足见其难缠。王通再不敢大意,更不再冒进,而是绕着铁奴开始游斗,并有意无意的退往场边的一处帐篷。当然,他的嘴巴始终喋喋不休:“看看,看看,你就这三脚猫功夫吧...”
转眼二十合过去,铁奴大展神威,铁棒横扫竖砸,迅猛力沉,呜呜生风。其对面的王通则如猿猴一般,绕着他左躲右闪,看似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手之力。偏生这老儿一张利口叨叨个不停,直把个铁奴撩拨得火冒三丈,怪叫连连,再也顾不得敲什么纪泽,只想追上这老儿,将之一棒子敲碎。
官军阵中,那副将手臂半抬,目光炽热,正期待铁奴阵斩王通的一刻。他已让屯曲军官对郡兵做了鼓动,宣称血旗营不会放过众人,想要活命只能死战。只要铁奴斩杀敌方所谓高手,按其火气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往敌阵去斩杀“纪虎”,届时己方士气大涨,只要有一众私兵带动掩杀,他相信郡兵也会奋勇向前,战胜血旗军并非没有可能。
至于失败抑或己方战损之类,作为留营最高军官,注定成为最大替罪羊的人,副将已无心考虑那些,相比他那岌岌可危的前途甚至首级,那些算得什么。然而,看着盼着,突然发现铁奴与王通已经打到场边,副将的眉头不禁皱起。而当他看到王通看似抵挡不住,居然蓦的钻入场边一顶帐篷,他霍然惊觉,忙高声叫道:“铁奴,停下,莫要追进去!”
可惜,铁奴本就愚钝,此刻又被王通撩拨得火冒三丈,哪会理会副将的啰嗦。眼见王通逃入一顶帐篷,他铁棒一撩帐门,便想也不想的跟了进去。然后,就见王通从帐篷另一边破壁而出,帐内则传来铁奴的两声惨叫,继而是接连不断的惊声怒骂。
双方军卒正疑惑间,只听砰砰两响,两名血旗近卫破麻袋般从帐中飞出,落地后便再难爬起。随即,又一通乒乓乱响,整个帐篷突然倒塌,帐毡散缝处,可见十数人正在“玩”着叠罗汉,最下一个兀自叫嚷挣扎的罗汉,不是铁奴还能是谁?
一众目瞪口呆中,却听尹铜发一声喊,一群叠着罗汉的近卫掀开帐毡,鼻青脸肿的呼啦啦散开。旋即,数人抓起盾牌防护,数人扶起受伤同袍,而尹铜等最强壮的数人,则齐齐奔往血旗军阵方向,他们手中正合力横拖着被绳索捆成一团麻的铁奴。细心者可以发现,横躺地上兀自惨叫怒骂的铁奴,其脚板底尚还插着数个油光蹭亮的四角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