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木枝从东海归来,卫绪不是头一个相问。
无论是水师衙门、还是大理寺的查案人,甚至回府后的王氏和王华岚,都问过陈木枝,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她都不想说。
有些问题,从不同的人嘴里问出来,隐含着完全不同的用意。
真正出于关心的询问,陈木枝只遇见过两次。
头一次是在郑家,第二次便是对面的怡亲王世子卫绪。
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
卫绪的确问得真诚。哪怕陈木枝疑心他的周全温柔有些假,也感觉到了卫绪此刻的真诚。
陈木枝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她伸手,轻轻揭开青瓷茶壶的盖子。
茶烟袅袅。
“世子可见到盖子上凝结的水珠?”
卫绪点点头,却又不解其意。
“将海水蒸出水汽,水汽在锅盖上凝结成水珠,便是淡水。我就靠这淡水活下来。”
她叙述得如此平静而轻松,卫绪暗暗震惊。
而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数次表现出远远超越年龄的智慧,也让卫绪刮目相看。
“你又怎知,我问的是淡水?”
这倒意外,陈木枝挑眉:“不问淡水,世子还能问什么?”
卫绪不紧不慢:“独自面对大海的孤独。”
一句话,让陈木枝顿遭重击,这回不是心痛,是震颤。
卫绪说到了她内心深处。
她小脸一扬,反而笑了:“世子也孤独吗?不然怎么如此感同身受啊。”
这反问,问得机灵,卫绪忍俊不禁。
“再不喝,茶就凉了。”
陈木枝瞥他一眼:“没想到世子也有说不过我的一天。”
这一眼,瞥得当真是又天真又娇俏,还带得几分洋洋得意,卫绪刹那间走了神。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如此生动,孩子气与女人味奇异地共存。
卫绪不是说不过她,是不愿意压迫于她。
不管是言语上,还是举止上,甚至身份上,卫绪都不想与她争锋。
这个世间的女子,有机锋的太少、太珍贵,都被“知书达礼”和“温柔娴淑”给框住了,连笑容都是不舒展的。
“我曾与你姐姐有过婚约,又与存晰和存晏交好,你叫一声卫绪哥哥也不为过……”
卫绪哥哥。
还从未听过哪家姑娘有幸这般称呼怡亲王世子。
陈木枝听得心头荡漾,胸口如小鹿乱撞,不由凝神,听他如何往下说。
“……虽皇恩浩荡,但如今安国公不在家,想必亦有艰难之处,往后若用得着我,木枝妹妹倒不要见外,尽管开口便是。”
陈木枝竟然感动了。
卫绪有一种魔力,让人如沐春风。哪怕这些是场面话,她也被感动了。
“好的,谢谢卫绪哥哥。”
她轻轻地致谢,一时间竟也变得乖巧起来。一声“卫绪哥哥”,叫得格外动人。
卫绪不说话,只任着她的余音袅袅地在包间里回荡,不愿破坏这美好。
“小贼!无耻小贼!”
魏兰海气呼呼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将包间里流动着的温柔的气氛给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