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的蘑菇屋使得南桥南边那条曲折的小路变得格外忙碌,每天傍晚都会有好几辆货车从遥远的镇上和县里跑来拉蘑菇,当守财问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答案惊奇的一致:“看到别人来,我们也就来了。”
在牛粪肥沃的营养滋润下,蘑菇越长越多,颜色也从最开始的黑色变成浅灰色,最后终于变成雪白色。蘑菇棚南边的空地上,因为经常会淘汰一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干牛粪,花凤琴就把那片不足半亩的地方改成蔬菜园,里面种上番茄,黄瓜,还有大葱。这些蔬菜也以惊人的速度长出个头奇大的果实。番茄不仅多汁,而且红色的果肉沙黏,纤维紧密。黄瓜更是奇长无比,相较于平时村里种的要大上一倍之多,用运仓媳妇的话说:“长的给牛鞭一样。”大葱更不用说,圆形的葱叶郁郁葱葱,绿得发黑,土里的葱茎白嫩多汁,足足有建功手指那么粗。
永新每天都会在蘑菇屋这里见到各色的陌生人前来,他们要么是来观看如何种植这种看不到的菌类,要么就是来买蘑菇,可在一个星期三的上午,一名目光呆滞的男孩坐在了菜园旁边,他不说话,也不离开,这可难住了永新。
可能是饿了吧,永新让儿子恒垚给他半块馒头。本来有些呆滞的眼睛迅速闪现出光芒,这个额头宽大,眼睛圆圆的男孩一把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在这之前吃饭时受到过长期的恐吓,因为他在吃馒头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用那双满含恐惧的眼睛偷偷望一眼旁边的大人。永明还害怕他吃馒头时噎到,特意在菜园子里用力拔了一根葱递给他。尽管这根葱因为扎地太深而被拔断,他还是接过了断结处粘了泥土的施舍,仿佛怕有人和他抢一般快速吃掉了手中的食物。
当有人问他从何处来的时候,他偏着长满卷曲长发的脑袋,用左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村子西边没有路,所以人们断定他一定是沿着杂草深密,行走艰难的沟边过来的。再看这个男孩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已经走路时有点像鸭子的滑稽姿势。突然有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压抑住全身的因为窥探到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似的激动问:“你的母亲是不是叫秀兰?”
这一问还真的让周围的人醍醐灌顶,他们趁着分享到秘密的喜悦,几个人看着这个到手的“猎物”,用各种办法留住他,并派一个人前去喊秀兰。
秀兰当时正在家里和丈夫一起整理厕所的粪便,然后倒进厕所旁边的粪坑里。来喊她女人因为走得太快而上气不接下气,可她等不到呼吸调整均匀,冲哑巴的媳妇大喊:“哑巴婶子,你儿子来了,快去蘑菇屋看……”这一喊差点让秀兰一脚滑进黑色的粪坑里,她惊恐地意识到,那个自己用尽一切办法摆脱的苦难还是不可逆转地向她走来了。
“强儿……”秀兰站在南桥上距离蘑菇屋一里的地方就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这边的男孩像是被电触了一下,赶紧站起身,傻傻地向着北面望去。直到女人火急火燎走到他面前才哭出眼泪。
这个时候,秀兰才说出自己的来历。她本是桃溪村西边五百公里外牛荣镇人士,后来嫁给镇上一个街上有名的破落户。男人嗜酒如命,秀兰又笨拙木讷,虽然每天挨打如家常便饭,可她想着等有了孩子可能男人就变好了。不幸的是,大儿子一生下来就被诊断出智障,二儿子呢,也就是眼前的强儿,同样是一个智商有障碍的娃儿,只是比哥哥好一些。男人对于彼此的创作结果恨透了,更加变本加厉地殴打妻子,甚至经常彻夜不归。回家时,不管妻子在哪里,在干什么,只要看到她,就在原地一顿羞辱。
如果说一个人狠心,那她一定是承受了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与挣扎。趁着丈夫不在家,秀兰不顾两个孩子很可能被饿死的危险独自逃走了。她一边逃一边安慰着自己,虎毒不食子,他再混账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死在家里不管吧。谁知道四年后,这个孩子竟然阴差阳错地沿着她曾经走过的脚印不知辛苦的找到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