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凛不要夜阡陌补课了。夜阡陌问她怎么了。雅凛说:“我找到了能让父母满意的最简单的方法。”
那次月考她跌到四十名,对雅爸爸说考了二十五名。眼睛死一般的平静。雅爸爸非常生气,觉得她不长进,如果长进的话她可以考的更好。因此整个暑假都没有理过她。
开学了。大家一如既往去哄抢成绩单,第一张成绩单的最底栏是三十八名。
雅凛总是从第一页去找,没有。这才不甘心地去看第二页,后来干脆直接去翻第二页。再后来从第二页的顶栏掉到末端,永世不得超生。
退步到五十名的那次,雅凛对雅爸爸说考了四十名。雅爸爸整整一个学期没有理过她。雅凛心想,其实不补课是对的。爸爸真睿智,一开始判定她上不了一本,后来判定投资会失败。爸爸真英明。
其实她比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的父母要焦躁得多。他们连深潭都是快乐的,迷药一样,毒品一样。雅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自己的头脑为什么青黄不接,不明白深潭为什么就长在脚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雅爸爸也很诧异,“怎么她就和别人家孩子不一样呢?”一面不希望她平凡,一面又用平凡的眼光去界定她,越矩是不正常的。
雅凛渐渐明白,他们只是想让自己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一个他们想要却不自知的,黑洞的形状——或许是电视机,一叠钞票,或许是橡皮泥,一坨随时都能捏出各种形状的橡皮泥。
如果是单纯的无视,雅凛倒也可以接受。可一到午餐的批判时间,雅爸爸从不缺席。他的说教是如此的理直气壮,雅凛谎报的成绩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做父母的一次都没有发现。
那次家庭聚餐,雅爸爸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无所谓地宣布:“你家孩子好啊。我家的,以后那就是个废物。”
那无所谓是一个无能的人掩饰无能时特有的高贵与尊严。仿佛他直起腰就能抓下整个天空。
雅凛听了,漠然将骄傲端在脸上,那骄傲像随时会崩脆的灰白石像。反正无论他怎么吹嘘,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反正不道歉那就是对的。反正做父母不用判定等级。尽管去否定,尽管去摧伤,去破坏,去不在乎。那也是一种成就。
雅爸爸觉得没有比自己更豁达的人了。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优秀,自己怎么就如此不幸。没有一个人能够比拟他的乐天派,他们都不配。
雅凛面对嘈嘈背景里的餐桌餐盘。一面动着筷子一面想,我是马桶,任何垃圾桶不要的东西都可以往里塞。
从我什么都可以,到我什么都不是。从我可以和你一样,到我的孤独根本是没有人的孤独。从没有这么失望过。
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最为稀疏平常。批判大会上,雅凛决定刺痛他们。她像一个数次走丢却没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无聊到对种这游戏彻底丧失了兴趣。
她摔出成绩单,宣布:“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在骗你们。”
雅爸爸的咆哮和雅妈妈的巴掌一齐吼了出来,土石流一样。他们也像土石流一样土崩瓦解,一面崩裂一面坍塌,我们就是太相信你了!
是啊。你们太相信我是个废物了。现在又反过来不允许我是个废物。
雅凛背上书包,乘车去了火车站,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秦严推荐她去参加设计大赛,才成了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