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启在太和门外等了很久,骆勋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但是副官也没过来,于是为了缓解他着急紧张的情绪,站在宫墙上问道:“哎!姬大人和皇后娘娘很熟络吗?”
骆勋是宫里三万御林军统帅,官阶自然是比姬子启高的,再加上行军率兵者大多不拘小节,这样说话的语气,也是司空见惯的。
姬子启抬头看着骆勋,因为日光太刺眼,只能是稍稍眯着眼睛,拱手说道:“骆将军何出此言啊?”
骆勋倚靠在城墙上,玩弄着腰间佩剑的剑穗,说道:“我在宫门驻守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官员前来求医,就直接找皇后娘娘的呢。”
姬子启说道:“下官来上京不久,对于朝廷后宫规矩不太明晰,只是家中病患实在严重,想着找到皇后娘娘能免去许多繁杂的程序,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将军明示。”
骆勋笑了笑,说道:“只要皇后娘娘同意了,何来不妥之处,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大人无需放在心上。”
听闻此话,姬子启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等着皇后娘娘派太医过来。
骆勋也是闲来无事,又说道:“能让你着急到来请太医,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
姬子启抬头看着骆勋,说道:“都是人命啊,下官也请了大夫郎中来看,但是病情罕见,若是能请来太医,便是事半功倍了。”
“是女人?”骆勋抬眼说道。
宫里的女子遥遥漫漫度过无数长夜,骆勋守着宫门,也度过了一样无数个长夜,说真的,很无聊。
姬子启说道:“家中的一个婢女。”
骆勋见到姬子启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你要救的是一个婢女,也不知道会不会帮你了。”
姬子启问道:“将军为什么这么说?婢女的命就不是命吗?”
在太原郡家中,别人的事情他不知道,但是对待伺候自己的下人,他一直都是以真心换真心,并没有说自己手握对方的卖身契,就比对方高人一等的感觉,从始至终,他都推崇人人平等的理念。
虽然说这种理念在这样的环境下难以实行他们有跨过不过的阶级和等级制度,但是至少是在姬子启眼中,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同等重要的。
骆勋被他这么一问,倒也一时间哑口无言,随后看了看四周,指着远处的一个小西门,说道:“你站在下面,可能看不到那扇门,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小西门。”
姬子启有一些好奇的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但是只能看见飞檐的屋角,什么都看不到,这一时间他忽然心生感叹,宫门好高好高。
骆勋继续说道:“在那个小西门,每天不知道会运出来多少具尸体,他们有的只是额头发热便硬生生的拖到死亡,有的是活生生被累死。太医院就在宫里,也会给太监宫女看病,但是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
随后骆勋看着姬子启,像是在问他这个问题。
姬子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这好像是不符合姬子启认知的一个问题:太医院明明就在宫中,但是为什么还有人会因病而死?
姬子启不说话,他没办法回答骆勋的问题。
随后骆勋笑着说道:“人各有命,宫里这么多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们食君俸禄,便要忠君之事,也是死得其所。那个婢女遇到你是她的好运气,姬大人,好人一生平安啊。”
骆勋很少感慨这种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个,却也生出了一番感慨。
“多谢。”姬子启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于是只能拱手道谢,全当是他在祝自己平安了。
骆勋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姬子启依旧站在太和门门口等着,听了自己的话,像是有一些担心的样子,担心皇后娘娘不会出手相助,原说只有官员自己才能得到台与医院的救治,这也是体现出了皇恩浩荡,但是如今他为一婢女而来,确实也是要担心皇后娘娘会不会为他大费周章了。
骆勋看着这个粉面书生一样的状元郎,不禁的开玩笑逗他,说道:“你读了几年书啊?怎的一举就成了状元郎,看起来这般轻松。”
姬子启在宫门外等也是等着,索性就和他聊了起来:“那将军呢,是花了几年才当上御林军统帅的?我不知将军其中辛苦,将军也莫要将我的辛苦随口道出。”
姬子启像是有一点认真的样子,自己寒窗苦读多年,倒也是诗书读了百遍有余,怎么在外人眼中就成了轻松了呢?他不明白。
骆勋看着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我?我也没有花上几年的工夫,我家世代为皇上守宫门,我这位置是世袭得来的,刚满二十便就是御林军统帅了,我今年二十有余,父母不在之后,我家那爷爷封为爵位,却也是一个老年痴呆,他记不清我生日,我便也不过生日了,如今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这日子过得,就连几年都忘记了。”
骆勋一口气说了好多,随后他依靠着城墙,叹了一口气,此时已经入冬了,叹出来的那一口气形成了白茫茫的白雾。
随后骆勋又说道:“只记得我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一年,也是这么寒冷的季节。”
骆勋三言两语便道出了自己的寂寞和孤独,姬子启也是深有体会,他们同病相怜似的,也是家中别的长辈带大的,只是姬子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不似骆勋活得那般糊涂。
骆勋随后又笑道:“其实大家都不容易吧,要是我小时候没有练功,就算是我爷爷让我来当,我拿着这把佩剑,哪里敢守的君主在庙堂高坐呢?”
说到这里,骆勋和姬子启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金銮殿。
君在庙堂高坐,臣在城外死守。
臣不死,谁敢负君?